老婆走后,民工们不忘蹊跷一番自己的老板。大家正半蹲着吃夜饭,见头缠绷带的银狗走了过来,广西佬凑上去,做出关心的样子:“秦老板,还疼吗?”
银狗怪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不搭腔。
周长林也指指额头:“不疼了?”
“疼你个头!”
四川佬也说:“走了?你那个当家的……”
银狗竖起大木子,提高声音:“谁当家的?我才是当家的!”
笑声终于爆发出来。
包太书说:“银狗,你娃这次是个血的教训,可要长记性啊。”
银狗说:“做男人混世界,哪能不流血?她女人家生娃儿不也要流血?”
众人又大笑。
肖老大说:“对了,银狗这句话最像人话,好男不和女斗。”
“我这人就是这个肚量。”
李巴三说:“依我看,这才是本事,我们想让婆娘打,还没这福分呢。”
这是实话,众人再一次哄笑。
银狗便自豪地挺直了腰板,猛地把头上的绷带扯下,狠狠地往地下一扔,且走且高声地说:“哼,作老板的,没有个三妻四妾,那还叫成功!”
“秦老板说得好,这才叫成功!”
“秦老板成功了,庆祝一下好不?”
银狗说好!
“咋个庆祝?”
银狗慷慨起来:“今天晚上集体宵夜,酒肉管够,川菜馆!”
此言一出,有人把手里的饭碗往天上一抛,众人欢呼雀跃。
银狗这人,就是这么好玩。
当晚五十多个民工齐聚川菜馆,猜拳行令,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陈香走过来向银狗敬酒。
李巴三向她眨眼睛:“慢着,陈老板,你也不问问他的伤疤是咋回事?”
银狗制止他:“闭嘴。”
陈香掩口一笑:“我晓得,母老虎打的。”
“那你晓得为哪样打他?”
“他花心呗。谁叫他老母鸡栓门槛——里外吃食?”
“哈哈,你心疼不?”
“啷个不心疼呢?我这里赔罪了。”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老板娘风格的陈香。她说着一边主动把手臂一弯,与银狗喝了交杯酒。于是,掌声响起来。
银狗裂开大嘴,得意地笑了。
陈香火辣辣地看着秦广,跟他干了杯,秦广表现很不自然。
银狗说:“我这个兄弟就这样,他见你还是怕羞。”
陈香说:“是吗?”
思思过来叫秦广:“好叔叔。”
银狗奇怪:“你叫我不好不坏叔叔,为什么叫他好叔叔?”
思思说:“因为他是好人。”
银狗说:“谁告诉你的?”
思思说:“妈妈。”
再说区老板,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比如说,他没读过什么书,不懂电脑,可偏偏要在自己的办公室摆上一台,而显示屏从来没亮起过,因为上面贴着一张女人的照片,这表明这个女人目前正讨他的欢心。
眼下,石头进入,拿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是阿林的。石头说:“你这电脑上,也该换一下照片了,你说是不是?”
石头将区老板案头电脑屏幕上张贴着的一张美女的照片揭下,换上了阿林的照片。区老板笑说:“算你小子醒目!”
“美女越看越年轻。”
“我说呢,最近我怎么这么年轻又靓仔?”区老板呱呱大笑起来,全身肥肉耸动。
而在阿林的出租屋里,男友何为正在谋划着一个商业展览项目,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烟头插满了一个大缸,还一边在一张图纸上兴奋地比划着。
“目前,珠三角正在大力发展会展经济,半溪时装博览中心搞起来正是时候,政府投入了不少钱搞宣传、搞硬件,但是这个中心还没产生经济效益,半溪政府提出要走市场化,将中心承包给民营公司来做,我找到何镇长提出要我来做,没想他很欣赏我的方案,一下子就拍板给我了!“何伟说。
“真的?“阿林很惊喜。
广东官员办事还真务实,办事讲效益。他们知道这样的项目由公家那帮人做不会赚钱,每年还倒贴不少宣传费,搞得不温不火,不如由私营来运作,且条件很优惠:前三年承包费一分不用上交,宣传费、招商费、摊位布展费由私营公司来投,收入全归公司,政府权力配合,而公司可以动用他们的一切资源。
阿林想的是她的时装表演、明星模特包装,可何为内心的想法很大,既然有了大老板撑腰,要搞就搞大。时装表演只是一个锲子,会展经济与时装设计才是大头!他已经在心里拟定了宏伟计划:第一步,把这个场地会展活动搞火起来;第二步,成立时装设计公司,主推自己的时装品牌,像杉杉、七匹狼那样全国性的品牌。当他把想法全部兜底给阿林,阿林对男友极为欣赏,夸奖他在广东这些年没白混。
“当然啦,做生意我们还得学广东人,敢想敢干,敢为天下先。诺,你过来看看……”何为给阿林算了一笔账:这个博览中心,十二万平方,上万个展位,每个展位收三千块,一年搞上两个大型展览,成功的话就是六千万,扣除成本费少说也有三千万。
“哇,三千万?”
“这才是开始,今后我们推出时装品牌,就可搞上市,三个亿、三十亿也有可能。”
二人兴奋地谋划着,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九点,眼前仿佛流进了上千万的现金,完全进入废寝忘食的境界。阿林手机响起,是石头打来的,要请她去吃宵夜,二人这才想起忘了吃饭。要不要答应石头?阿林为难地望着何为,征询何为的意思。
“怎么不去?快去。”何为很干脆,“这个大老板很关键,计划的关键。”
“那你跟我一起去,也好回复他,你的这些我不懂说。”
见阿林还是有些犹豫,何为告诉她:“你尽管去,一句话也不用说,你就答应他,先结交个普通朋友,把关系处好了,我自然会去说。而且,你不能告诉他,你有男朋友,懂吗?”
“我懂……那你不怕我被他扣走了?”
“我都不怕你还怕?我先信你,老婆。这次,你不能太高傲,也不要太俗气,他给你小费你不能收,懂吗?”
阿林懂了,这叫放长线钓大鱼,而何为把这种做法叫做追求梦想,是啊,难道他们就要这样下去,住一辈子出租房不成?他答应阿林做完第一单,就去领结婚证。
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这也是阿林的梦想,阿林欣喜若狂之时,楼下汽车喇叭响起,何为拍拍阿林的肩膀,鼓励地亲吻一下她的额头,目送着着她的背影向楼下一辆奔驰车走去。
前面说过,银狗请秦广来广东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李光头,民工们也看得出,银狗与李光头一山难容二虎,两人之间必有一场恶战,这场恶战在秦广来广东两个月之后终于爆发了。
那天,银狗又在那里骂小四川:“小四川,你龟儿子整天这样偷懒,还七敲八夺,偷鸡摸狗,你再这样,就给我滚蛋!”
小四川不服气:“滚就滚,老子不干了,你贵州驴子学马叫,整天就晓得说大话骗人,老子才不怕你!”
小四川不想干了,让银狗先结账,把钱拿来。银狗说:“结账?你不干了我就要马上给你结账?有这么好的东家?你叫我怎么样我就得听你的?”
“那你想黑我是不是?来,要不要过几招?”小四川主动挑起战火,说明他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二人剑拔弩张,民工们围了过来。果然,工地的李光头和那几个壮汉出现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李班主阴阳怪气地说:“秦班主,怎么了?不要火气太大嘛。”
“是我火气大?”
小四川说:“李班主,他太不把我们四川人当人了,整天骂我们川耗子,老子不伺候他了,我回到你那里去干木工,我把我兄弟们都拉过去跟你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我当初就说嘛,你想跳马槽,却要滚进猪窝,这下信了?”李光头大包大揽。
小四川又跟定了李班主,蛮横地叫嚣给他立马结账,慢一分钟也不行,银狗知道是李光头在背后使坏,索性把事情挑明了说:“喂,李班主,你想给我来阴的是不是?”
“哎呀秦班主,我这是为你好是不是?难道你们真要打破头才好?”
“谢谢你的好心。”
“不用谢,我们都是半个老乡嘛,上次呢我就说了,我要做轻包工,把包工的活全部接下来,你不干。你看你,连个工人都养不住,你干脆把铁工泥水也给我,让我当你的老板,你照样在这里干活,我保证不拖欠你们的工资,公司拖欠我我也不拖欠你们,好不好?”
见李光头又来这一套,银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想得美!”
“骂人?当我怕你是不是?”
李班主手下大几十人围过来,现场就像个火药桶,一触即发。一直在外围冷眼旁观的秦广站出来,很酷地站在中央。
李班主使眼色,手下三习武的壮汉站到秦广对面去,亮肌肉,两块胸肌像蛤蟆那样鼓上鼓下,轻蔑地看着秦广。
银狗说:“秦广,给我收拾他们!”
“要打架是不是?”秦广问。
三人摆出打架的样子。大力也站出来。
秦广说:“不关其他人的事,大力,你对付他,这两个我一起吃了,如何?”
“好大口气,那就来试试。”
大力与高个的马上立刻扭打在一起。另外两个矮壮汉子也发起攻击,秦广退后,使出散打的招数,别看他们很有蛮力,可动作不灵活,不几下就被秦广放倒一个。
银狗手下喝彩。
秦广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在脚手架之间跳来跳去,戏弄着对方,让另一个追逐他的壮汉眼花缭乱。末了,又一番精彩的拳脚表演,将其打倒在地。而大力与高个还不分胜负。
见武力征服的打算落空,李班主主动叫停了最后的纠缠。“好,秦班主,你养了个好打手,我们走。”他回头又对着秦广,“小子,算你狠,你等着瞧!”
看着李光头手下扶着被打倒的人灰溜溜的走了,银狗手下拍掌,众人围着秦广,兴奋地夸奖他。
包太书说:“秦老师,没想到你还真厉害,今天要不是有你,不知道怎么收场。”
“就是,我哥比我还厉害,太厉害了!”大力比出了一个滑稽的手势:“耶——”
“就是,就是,刚才我都吓得腿软了,一打二,像电视上的,好威风哟。“躲在角落里的周长林这才冒出来。
“只要你自己正,就不怕。”秦广拍拍身上的灰尘,淡淡地说。
“嗨,我早就说了,我们兄弟侦察兵出来的,这些龟儿子算什么?”最兴奋的是银狗,为了庆贺胜利,他又慷慨了一回,当晚让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