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生活相当枯燥,吃饭是一大乐事。吃大盆菜胃口与气氛格外的好,几十个民工们几人一群围着大盆菜狼吞虎咽,找回了乡间打牙祭的感觉。
银狗妻里里外外忙进忙出,狗娃开心地四处乱窜,寻找废弃的东西当玩具。银狗手上习惯性抛着硬币,看着众人的吃相,来了兴致。他这人闲不住,就会找乐子。
“长林,你吃了多少碗?”
周长林说吃了五碗。
“人小肚皮大,不错。肖老大,你呢?”
肖老大说他牙齿痛,也才五碗。
李巴三说天太热,才吃六碗。
“呵呵,狗日的李巴三,你小子干活偷奸耍滑,吃饭可一样扎实。”
“这算哪样?我能吃十碗。”李巴三说。
“打个赌,你能吃十碗,这钱就是你的了”。银狗说着掏出一百元拍在桌上。
李巴三当然不肯放过这机会。
肖老大也不想放过。
周长林也提出要参与。
“好,一起赌,谁先吃完十碗,谁夺标。”银狗对着厨房喊,“老婆,再煮一锅饭!”
几十个民工一起围过来,见证这一场赌饭大赛。李巴三面前摆了四碗饭,周长林和肖老大面前各摆了五碗饭。随着银狗宣布一声“开始”,三人拼命猛吃起来。
最后结果,肖老大先吃完十碗,夺标。
众人鼓掌,银狗兴致更高。
银狗又掏出两百元押上:“谁能吃月月红,十二碗,这钱就归谁!可是,吃不完要倒赔100块,谁敢赌?”
周长林艰难地打着饱嗝,摇头不敢赌了。
肖老大一甩脖子说:“我再赌!”
“李巴三你呢?”
李巴三顾不上回答,提着裤子就往厕所跑。
“肖老大,可不要后悔哟。”
肖老大二话没说,抹了抹肚皮,径直走向前,又端起饭碗吃起来,众人在一旁助阵大喊“加油、加油”。末了,肖老大吃得眼球直鼓,躺倒在地,被人一口口往嘴里送,终于硬撑着吃下了十二碗。
看着空空的两个大饭锅和被肖老大赢走的三百元元钱,银狗妻十分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银狗妻看在眼里,哭笑不得地说:“只见过饿死鬼,还真没见过饱死鬼。”
秦广第一次见识了乡亲们的饭量,表示佩服。
夜深了,民工大多已经睡着了,可肖老大还没法入睡,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发出哎呀哎哟的呻吟。
包太书数落他说:“我说肖老大,你也不是细娃了,啷个也办这种憨包事?你晓得不,五九年,我们寨上死了几十号人,大部分是饿死的,后来发了粮,有七八号人就是活活吃饭脹死的。”
肖老大是周长林的唢呐师傅,周长林对他特别尊敬,让他躺着,为你揉一下。可肖老大躺不下,包太书又说说:“不能躺,要站着,最好捆在柱子上。”
长林就照着包太书的办法把肖老大固定在柱子上,为他揉肚子,揉了好一阵,肖老大才止住了呻吟,但还是不能躺下。
仍在床上写日记的秦广看不过,放下手中的笔,从上铺下来,拿出一包山楂冲剂,冲好,让肖老大服下。肖老大感激地看着秦广。
秦广说:“我说你,这是何苦呢?”
肖老大难受地摇摇头。
秦广重新爬回上铺去。静夜里,思维飞回到部队生活,又回到故乡的校园与养鸡场,竟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眼光依然明媚地照着这块被开垦的处女地。秦广正在吃早餐,又正好看见半年前的那个巧儿骑车经过,依旧穿着蓝色裙子,依旧是那辆红色的雅马哈摩托车。
见秦广出神地观察她,巧儿回眸一笑,依旧万般娇媚与温柔。
大力走过来:“哥,你咋了?”
秦广说:“奇怪,还是半年前那个姑娘。”
大力告诉他,这个姑娘是在房地产公司上班的。都见过半年了。有时穿白裙子有时穿蓝裙子,有时穿牛仔裤。
“怎么?你记得这么清?”
“哎,平时无聊嘛。”
见秦广神秘地眨眼,大力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又一天的工作开始了,与繁重的农事活路比起来,工地的活并不算太劳累,但要命的是酷热的天气,一天下来大汗流尽,身体也像被榨干了似的。入夜,秦广把自己往架子床上一扔,就睡着了。
夜深了,李巴三醉醺醺地回来,身后跟着大力。一边哼唱:“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九妹九妹,漂亮的花蕾……”
包太书说:“你们两个,又去哪里干坏事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肖老大说:“大力,小心他把你带坏哟?”
“没有,没有……哪里也没去,就是喝杯酒。”
大力不肯承认,李巴三说:“有什么怕说的,不就是看场录像?”又现场回味起录像的场景,丑态百出,“哎哟,那录像里两个鬼妹哟,那个奶子好大好白,啧啧……”
“真的?”周长林表示好奇。
包太书说:“睡觉,别吵了,明天还要干活呢。”
这一闹,秦广却没了睡意,脑海里不觉浮现巧儿的美丽的身影与笑容,甜蜜地笑了。
李光头那里暂时没有闹事的动静,银狗便放下心来,单独请秦广到陈香的川菜馆喝酒,很快就喝得微醺了,银狗又对堂弟掏心窝子。
“我的兄弟呀,我跟你说,我是把你当人才培养的。想我秦家世代务农,就出你一个当兵和教书的,也没出过一个村长……”
秦广伤感地说:“没用,还不是来打工了。”
“咋个说没用?你当兵练就一身好功夫,在这个社会就好混。干我们这行的,迟早你会明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大力那样子你是晓得的,人太憨了,心眼又太死,想培养他给我跟班,将来接替我干事,没指望。现在,我就指望你了,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弟,可在我心里就是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银狗哥看得起我,我干了!今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你以后就给我带班,带班就是说,我是老总,你就是副总,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老总。老总啊,了不起的,还要印名片。以后可能还要配大哥大,我跟你说,只要敢想,你就会有。这个世界,有钱就是大哥大,没钱就是小哥小。’
银狗提出让秦广给他带班,工资一千八,秦广表示满意。
“我们现在的工程只是扎铁和泥水,一共有50多号人,我是两个班的班主,不能叫大包工,今后队伍还会越拉越大,整个工地都是我的人……”银狗猛喝一口说,“我不但不怕他李光头,还要把木工、外排栅、初装修统统拿下来,作轻包工,就是总包工下面的一层,目前干到这一层的都是四川人,我不服气,今后我一定做轻包工、总包工……嘿嘿,到那时,赚的钱就不是这个数喽。打得赢就是大哥,打不赢就是二哥,所以你的武功也不能废了,明天开始你也跟他们对着练,拉上大力一起练,看看谁吓谁。”
“呵呵,用不着,那几个家伙笨得很,我会散打。我这特种兵的功夫不是吃素的。”
“好!目前我们两个班组中,有三个清远来的广仔,就数他们最实干,话不多,那三十多个广西佬也还过得去,还有几个陕西人也算老实,就是有小四川他家几兄弟很不老实,有跟回李光头干事的迹象,川耗子太精,你给我看紧点,……我识字不多,今后你也是我的秘书,那个签合同、记账、写字什么的,就你一手包办了……对了,马上就给我搞个罚款规定,管人就这样,要定出些框框套套。”
正说着,陈香又满面春风地走过来。
“你两个在讨论啥子国家大事啊?”
银狗说在讨论公司的发展大计,明年要过百万。
“你吹呗!”陈香一笑,对秦广说,“我说帅哥,吃得怎样?我这里味道如何?”
秦广点头称好。
“你这位兄弟,怎么不喜欢讲话呢?”
秦广看看银狗,含笑不语。
”我喜欢跟当兵的交朋友,你今后可要常来关照哟。”陈香说,成熟女人的眸子里分明有些其他的内容。
银狗侧身对秦广耳语说:“呆会你先走,我跟她还有话说。”
秦广会意,径直起身走了。
银狗悄声对陈香说:“跟你说,我老婆来了。”
“她来了,关我啥子事?”
“说得伤心啊,你就不关心我的事?”
‘又来了。”
“就来几天,住几天就走。”
陈香看着自作多情的这个土包子,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等她离开,银狗抛出一个硬币,回到手上一看,大喜道:“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