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狗喜欢上了陈香,为妻子留驻工地的事烦恼,想法劝其早点回家。他试探着问老婆:“我说,这城里好玩不?”
“天天呆在这个狗窝里,有哪样玩头?”妻子说。
“你自己去街上逛嘛,我这么忙。”
“我哪敢去哟,人生地不熟的,车子像疯狗一样乱窜。”
老婆还听说,城里人贩子很多,她最怕这个。银狗便开心地附和,把城里人都说成坏人,感觉很多人都在打金狗儿子的主意,末了强调,最迟不超过三天,他准备跟那个李光头打一仗!
“非得打才行?”
“没办法,不然我们就要滚蛋。干包工头,就得血盆子里捞饭吃。”
妻子忧心忡忡,银狗又进一步搬出家里爹妈,因为他们身体不好,哪一天有个三长两短,身边没人哪行?
妻子冷眼一瞥:“你现在倒想起你有爹妈了。”
“我跟你说哇,我就是想早点挣够了钱,就回家为他们尽孝。”银狗信誓旦旦的样子,亲昵地抱着她:“依我看呢,你还是早些回家吧。我跟秦广他们几个说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带你们去公园玩个够,再给你们买几件衣服回去穿,好不?”
妻子一瞪眼,好像突然改变主意了:“不好!我这次来,就住下不走了。”
“你啷个不听说呢?’
“你肠子里有几多弯弯拐拐,有多少狗屎,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妻子说,一边冷笑。
“你真不走了?”
“你先带我们去逛公园再说。”
中午,趁妻子离开,银狗又溜到了川菜馆,挺神气的样子。可这次,陈香一反常态地没有上前迎接,在柜台内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笑容。
银狗疑惑,问她怎么了?
陈香没反应,当他不存在的样子。
“你咋个不高兴?”
陈香没好气地说:“关你啥子事?”
“耶,你今天是啷个喽?”
“你烦。滚一边去”
银狗自讨没趣,到一旁坐下。陈香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外,心事重重的样子。
银狗回到工棚找到秦广,驾着摩托车把他拉出来,说陈香这些天有点怪,猜她心里有事,要他今晚你去她馆子吃饭打听一下,到底为啥子,做到知己知彼。秦广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你嫂子来了我不方便去找她。”银狗说,“你这些日子多多去,给我看着她,如果有哪个男子想扣她,你要及时向我汇报。”
银狗掏出三百块,给了秦广做活动经费。
当晚,秦广骑着摩托车刚驶近门口,发现有几个农民模样的人在菜馆外窥探,还交头接耳地议论什么。
秦广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擦身走过。
秦广走进,柜台上站着一个吃瓜子的服务员。
服务员告诉他陈香不在,从中午起就没来。秦广警惕地望了望门外那伙人,问:“他们是些什么人?”
服务员摇头,很慌乱的样子,最后把他拉到角落里,告诉秦广:这帮人也在找陈香,听口音该是她家乡来的人,昨天下午就来过,在外面守了一个晚上。
看来是陈香摊上了什么事!秦广又向外瞅了一眼,把军服往旁边椅子上一放,大声说:“来一盘凉拌牛肉,两瓶啤酒!”
秦广刚喝下一口,那群人走进来,围坐成一圈。
服务员走上去,诚惶诚恐地说:“对不起,陈老板今天还有事没回来。”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他满脸杀气地说:“那我们干脆就在这里吃喝,等着她,拿酒菜来。”
服务员给了他菜牌。络腮胡看也不看,让她拣最好最贵的上,要了满桌子好菜。一群人吆五喝六地猜拳行令,很快喝得一塌糊涂。
络腮胡趁着酒劲,把服务员叫过来:“打电话给你们老板,今晚再不出来,老子把她店子砸了”他一边说,一边摔下一个杯子!
服务员和一旁的食客吓坏了,秦广起身走近络腮胡,往他肩上一拍,不紧不慢地说:“朋友,你想干什么?”
“你是谁?”
“我还想问问你是谁呢。”
络腮胡说自己是她大伯子,陈香是他兄弟媳妇。一形象猥琐的小个子站起来,结巴地说:“我是是是她男人,陈香她她她是我媳妇。”
“我怎么没听说陈香有男人?”
“她躲出来的,我们找了她四年了。”络腮胡说。
“你们结过婚?”秦广又转向小个子,问。
小个子说:“就快……过门了,她她她跑了。”
“有结婚证吗?”
“没没没来得及扯。”
秦广便告诉他,没有结婚证就不是夫妻,好比没有营业执照就不是这个馆子的老板,小个子无言以对,而络腮胡凶狠地蔑视了秦广一眼,说:“少跟他啰嗦,一句话,见不着人,砸店!”
络腮胡又抓起杯子要砸,秦广猛地抓住他手腕,要他别耍横!
“你小子找死!”络腮胡伸出另一只手去抓秦广,秦广捉住,右手一使劲,络腮胡就知遇到了对手,这才软下来。
为了堂兄弟一家的将来,秦广原本打定主意要暗暗帮倒忙,给银狗与陈香的交往设置障碍,让陈香远离银狗。他的思维已经先入为主,认为陈香是一个风流成性且不诚实的人,他决定找到陈香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夜晚,新建广场裸体女神雕塑下,陈香与秦广斜对着坐在石台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陈香那张凄苦的脸。秦广万万没想到,这个伶牙俐齿、卖弄风骚的川妹子有如传说,原来也身世凄苦。
她是四川万县人,逃婚来广东的!
“那一年,我十三岁,我妈得了月子病,瘫了。为了医病,家里到处借烂了。没得法子,我爹就把我许给了乡里的刘家,他家是砖瓦厂老板,他祖上和大地主刘文彩还有些沾亲带故……”陈香望着星空,陷入回忆,“那个男方你看见了,又矮又丑,还是个肺结核。为了五千块的彩礼钱,我爹把我给卖了,我妈的命还是没保住。十六岁那年,他家想提早把我过门,就在过门前一个晚上,我跑出来了……这一出来,就四年。”
“四年了,就再也没回去?”
陈香抽泣起来:“没,我妈死了,这个家也只当是没了,我两个弟弟,病死一个,被人拐走一个……再也没找到……后来,我才晓得……有了思思之后,我就很少去想家了……我那个爹,我恨他!”
秦广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知道我现在最难忘的是什么吗?就是那个逃出来的夜晚。刘家人追我到岩石门口,看着跑不脱了,我就一下子滚进竹林,躲是躲脱了,可一根这么长的竹签子穿进我腿肚子,直接穿透了,我死命拔了出来,疼得昏死过去……你看这儿……”
陈香亮出腿肚子上的伤疤,悲声大放,哭得更伤心了。
秦广受到感染,递过一张纸巾递给她:“没想到,你的命也这么苦。”
陈香好不容易止住哭声。
“那五千块钱,你还给人家嘛,何苦闹到今天。”
“我也托人去说过这事,可他家人横蛮得很,开口就要赔三万……我没法,干脆也来个一分不赔,躲着,没想到他们追到广东来。”
“没王法了,高利贷也没这个数,我明天跟你去说。”
“唉……到底也没躲过。”
秦广一直对陈香没有多大好感,甚至一度认为她是将堂哥拉下水的祸害。但陈香的非凡遭遇激起了秦广这个血性男儿的保护欲,他大包大揽,声称一定要管管这事。
于是,第二天下午,秦广代替陈香与络腮胡等人讲数。小小的房间内烟雾弥漫,络腮胡少了原先的威风,其他三人也还老实巴交的模样。
络腮胡提到陈香既然逃了婚,家里也不打算要她这个女人了,但五千块彩礼钱无论如何得还,利滚利加起来至少要还两万五!秦广说:“大哥,人家都家破人亡了,你们还把一个女孩往死路上逼?”
络腮胡一句话咬定:她死不死我们不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秦广提出还一万块,五千块算利息。
小个子男人说:“那那那不行,太少。”
络腮胡说:“你也不去乡间打听打听,都七年了,就这点利息?耽误我弟的婚姻还没说,送去的布匹和猪腿也没算。”
秦广提出按银行的利息算,但络腮胡不干,声言农村自有农村的规矩,秦广好说歹说不行,只有来硬的了,他把脸一横,摆出冷峻的姿态:“就一万,不要拉到。要不,你们上法庭告状去。”说着起身,出门时狠狠丢下一句,“要闹事,我也奉陪!”
秦广的话最终起了效果,这些人退步了,他们主动来到川菜馆,络腮胡接过一万块钱,仔细数起来。
小个子说:“那我们这次来的车车车费,咋说?”
陈香又从柜台取出三百块钱,递给他。
络腮胡还算是个爽快人,最后抱拳说:“香妹子,对不住了。”
陈香说:“不送。”
络腮胡临出门又回头看看秦广,问陈香:“他……是你的相好?”
陈香拉过秦广说:“不,他是我的男人。”
陈香的小个子子男人对着秦广哼了一声,离去。
陈香给秦广泡了茶,说:“他哥那个人,在我们乡里本来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开煤矿起家,这些年放高利贷赚黑钱。”
“有啥子惹不起?还有王法嘛。”
陈香深深吐出一口气:“总算摆平了,这回亏得有了你。”
“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陈香无限感慨地说:“是该回去了,四年了。听说我那个弟弟被拐到了福建泉州,我做梦都在找他,一直想去找找看。”
秦广最感到奇怪的是思思的父亲怎么一句也没提到思思的情况,毕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嘛。陈香告诉他,他们不晓得她怀了他家的骨肉,再说就算晓得了,一个女娃娃他们也不会太在意,家乡人很是重男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