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秦广的到来,工棚狭窄的空间内又摆上了丰盛的酒菜。狗仔最喜欢的是白花花的小馒头,因为在家乡吃不到,他吃了一个又一个,那馋样儿把大家逗乐了。
只要有银狗在的地方就有喧哗,他又庄重地举起一大缸酒:“今天要宣布两件事,第一,我终于等来了秦广兄弟,我的军师和保镖,因此值得庆贺,大家干了!”
众人举杯干了。
“第二件事,是我小孩来看我,我也很高兴。”
“我兄弟媳妇来了,你高兴不?”肖老大插话。
“老夫老妻了,就不讲这个了。还是谈孩子的问题,为了将来他的前途,我宣布,今天把他的名字改了!”
“本来我就觉得狗仔名字太丑,当初是谁硬要取这个名字?”妻子嘟囔。
“会不会把你老婆的名字一起也改了?”李巴三眨巴着眼,问话里另有一番意思。
大家笑,银狗正色道:“别打岔!三年前我文化浅,想事不多,想着取个丑的名字好养,就像我银狗的名字,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都不会死,就顺便给他取了个狗仔的名字,不科学。”
“怎么不科学?”秦广问。
“你想,按照他这个名字发展下去,将来做大了也不过是个狗仔,狗腿子,最多是个大老板的跟班,所以,为了他的前途着想,为了他将来超过他老汉,所以我决定给他改名金狗。”
银狗妻说:“那还不是像你一样,还是离不开这个丑字,连人家叫我狗嫂子我都烦,我还以为你有好金贵的名字。”
大家笑了:那还不是奶奶的鞋样儿——老样!
“我银狗这名字有什么不好?你看看今天有几个能够混到我这个样子?”银狗说,又摆出大哥大,狗仔觉得稀奇,就抢在手里玩。
“这名字,确实是上了一个台阶,但是书名就得另外取。”秦广说。
“书名到时你给我参谋一个。我在想,有了金狗这个名字,他的事业今后最少做得比我大,下一个儿子我还得上一个台阶,要取个金贵的名字,那就是……”
众问说是什么?
“钻石狗,气派不?”银狗一拍脑袋说。
“是气派,了不起。”
银狗妻说再气派我也懒得跟你生。
银狗说:“你不跟我生,我找人来生!”
银狗妻揪住不放:“好,你的花花肠子终于露出来了吧?你找人生去。”生气地抱起狗娃,出去了。
“我看看嫂子去。”
银狗对大力说:“我说你,嘴巴也给我封紧实点。这个时候把她带来,不会办事的家伙,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死脑筋?”
大力并不理会,兀自出去了。
“周家寨的婆娘都不好惹,不过她比你肖老大那个大婆娘还好些,不然我早休了她。”银狗自我解嘲。
肖老大说:“这个我承认,都是周家寨的两个大婆娘,你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银狗问:“哎,秦广,听说你相亲了一个大婆娘,是周家寨最大型号的?”
“嗨,别说了,喝酒。”秦广相亲的事在村里传遍们也算是笑话,秦广到现在最怕人提起这事。
银狗说:“那就给我们讲讲你当兵那些事吧。怎么我听说你当初要准备转什么什么……”
“士官。”
“那怎么没转成?”
“本来是没问题的,领导要我转,可后来因为我把车开翻了。”秦广只有据实相告。
“怎么回事?”
“我和班长违反规定开了一部车出去逛,结果我直接开到了秧田里,结果被处分了。”
“伤到了没有?”
“这倒是没有,我被甩出来,不知怎么搞的,还站在田坎上站得直直的,我看见我班长从秧田里爬起来,一时也搞不清怎么回事,结果很搞笑的事情发生了。”
“还搞笑?”
“班长是个河南人,他比我更懵,问我一句话说:老乡,是你请俺来插秧的?”秦广想起班长当时那傻样就好笑。
大家笑疯了:“后来呢?”
“后来,我们都挨了处分,就没转成士官。”
“那再后来呢?’
秦广说不就到这里来了?又大笑一顿。
说起来这对夫妻分别依据一年多了,再见自然是干柴烈火。银狗有独立的班主工棚,妻子哄着孩子刚入睡,银狗满身酒气地进来,笑嘻嘻地往老婆身上凑。
银狗妻还在为老公在酒桌上的话生气,把他往旁边推。
“我吼你,是做给他们看的……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老娘们在一旁顶着,人家咋个看?我怎么管得住他们?”
“哪个想跟你生钻石狗娃儿,你找她去。”
银狗脱光衣服,急不可耐地说:“来嘛……两年多都没挨你了。”
“你还晓得两年多了?你心中还有这个家?”
“别说了,先办正事。”
“厚脸皮!”
银狗只好向她赔罪,妻子才半推半就地接纳了丈夫,不一会就欲焚身,像头母老虎一样反过来猛扑丈夫。
莫料儿子在梦呓中吞着口水说:“好吃,好吃……“
二人忙停下,银狗说:“说梦话吧?”
银狗妻说:“我试试他。”
银狗点头。
银狗妻说:“狗仔,什么好吃?”
狗仔仍然闭着眼说:“馒头。”
银狗妻说:“那你吃了几个小馒头?”
没有回答,二人又开始行动起来。
殊不知,儿子却睁开眼,一双小手在数数。
两人战况正烈,儿子忽然说说:”八个,是八个小馒头。”
惊得银狗差点摔下床去。夫妻相会就出现这个小插曲。
大大的工棚内住了二十几个民工,清早起来,各自忙着洗漱,床上凌乱不堪。秦广正十分认真而又专业地叠着绿色的军用被子,还细细地理出棱角,旁人好奇地望着他做完这一切。
包太书表示赞赏:“到底是当过兵的哟,跟大老粗就是不同。”
秦广笑:“习惯了,习惯了。”
肖老大不以为然:“下苦力的人,讲那么多好习惯干啥哟。”
银狗走进来,十分欣赏地看着秦广的军被。“我就说嘛,我这个兄弟走到哪里,都有军人的样子。”
“今天做什么活?”秦广问银狗。
“扎铁,一会我会安排你……喂,李巴三,你狗日的还挺尸?太阳都晒屁股了,黄汤喝多了!”
银狗朝李巴三的屁股上一脚,李巴三醒来,说头疼,要请假。
而在另一边的工地上,大班班主、四川人李光头正在观看着手下三个壮汉在练光头劈砖,看着一个个砖头变成两半,李光头仿佛大功告成一般,有意无意往这边看,要下手似的。
秦广瞄了他们一眼,轻蔑地说:“就那三个是不是?”
银狗说:“是,他们想抢我们的工地自己一个人做轻包工。那个李光头,做木工、外排栅、初装修的大班主,人很坏,你来了,我才不怕他呢!”
秦广一笑,蛮有把握地说:“别怕,就三脚猫的功夫。”
广东的春天就是火辣辣的日子,早上九点,太阳就炽烈地炙烤民工们的后背,实在受不住热,不少人都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只有秦广还穿着一身正装。肖老大让他也脱了,秦广说习惯了,习惯了。
见打工爷包太书吃力地拉着沉重的板车,秦广主动上去帮忙。“老爷子,歇会吧,我帮你拉。”
包太书欣赏地看着秦广,抽起旱烟,说:“这娃干活扎实,做活路也是把好手。”
建筑公司区老板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走进工地,他短腿,不到一米六的身材,整个身子就是一个圆球,像滚着进来似的。走近了,看着也细皮嫩肉的,脸盘子发着光,天生的一副福相,再看他脖子上戴着的金项链估摸有一斤重,让人想起家乡的牛索子。给人的感觉是,奇人怪像,这个人很有气场,很有霸气。
区老板身边三个手下跟随他,他们分别是工程经理四叔、行政经理石头、工地施工员陈工,三人在他的身边指指点点。
银狗老远望见,忙赶过去,讨好地向众人递烟。区老板不接,自己掏出一支,油头粉面的行政经理石头手快,连忙用一个金色打火机给点上。
银狗对石头说:“来一根。”
石头说:“我不抽烟。”
李光头这时也赶来,点头哈腰的,区老板操着白话说:“这工程一定要加快进度,一定要在七月底完成。”
众人唯唯诺诺地点头。
区老板皱眉说:“安全问题上面就要下来检查,看看那边几个这,过得了关么?”
陈工对李光头和银狗说:“我反复交待了,作业期间一律佩戴安全帽,不得穿拖鞋,你怎么又犯了?”
二人赶快承认错误,提出立马改正。
区老板摩挲着大大的绿宝石戒指说:“四叔、陈工,你给我看好了。”
“马上整改,一定马上整改。”
“老板的话,都听见了?”陈工说。
“听见了,听见了。”
“听见了就好,结账的时候,你可不要怪我们少了你的钱。”四叔说,严厉地板起面孔。
“马上纠正过来,马上。”
陈工最后交代说,估计这几天安委会有人要来检查,让他们看好了,千万不要出问题。
秦广目送着区老板离开工地,心想广东有钱人怎么都是这种五短身材呢。再看看李光头那个龟孙样,心中很是鄙夷他,就知道在目光中逞能,就用眼光对他表达了这意思。
李光头鼻孔里笑了一声,离开,好像在说: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