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杀广记 > 第二章 银狗兄弟
    夜晚的街边大排档,曾家三弟兄请大家一起喝酒,兄弟间还在为赔偿的事埋怨曾四自作主张瞎表态不要赔偿,不然赔个十万八万应该都没问题。

    但曾四的想法是,我们外地人斗得过人家本地人?只要他们不要我们赔偿那些砸坏的东西就行,他说:“我哪晓得那么容易就能赔到钱?我吓得裤子都屙尿打湿了……我想不要说十万八万,那要判你们十年八年怎么办?不要我们赔钱就算好了……”

    曾大说:“呵,地瓜秧上结红薯——稀罕,我第一次听说要倒赔!这么说,你还立功了,就你这点出息,你尿就尿了,在这里说出来干啥?丢我曾家先人的脸!”

    大家忍不住笑了。曾大很是闷气,但很快被乡亲们开解,他们说到邻村一个多年前一起干活的侯三,人摔死了一分钱不赔反倒赔了几万块医药费,谁叫我们是下苦力的命?这回还好,碰到了一个好警官在帮着咱们,要不然你抓起石头打天?

    老实巴交的山里人其实很容易被那么一点点温情感动的,一个个声称警官是个包青天,外面的世界还是有好人的。曾三老婆也想得开:“算了,人都不在了,赔那么多钱有啥子用……我在想,我这个样子明天怎么去火葬场……我怕也要死在广东了。”

    曾三老婆这么说,曾三儿子慌了,一个劲地哭说要妈妈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众人都沉默无语了,陪着抹泪。

    曾三火化之后,秦广想去岭南看银狗堂哥,出发前在工棚内秦广给曾三上香,众人相送到门外。曾大骑单车送秦广去车站。

    秦广建议曾大跟银狗去干,他听说堂哥银狗在岭南市现在发展不错。

    曾大说:“秦老师,银狗他虽说是你堂兄弟,但我不怕告诉你,他那人德行不好,我们都是在几年前从他手下出来的,有句话叫脖子上围裹脚布——臭一圈。晓得不?他在广东这里的名声都臭了。”

    秦广莫名其妙。

    曾大告诉秦广过往的事:当初他们都跟着银狗在岭南干活,那时银狗还不会算账,工程款收了,他就把自己该赚的钱留下,其他的统统交给弟兄们,说你们自己去分,害得底下人扯皮。后来工程亏了,他就开始赖账,本乡本土的人都不愿意跟着他了。

    曾大掏出一千块,代表曾家四兄弟感谢秦广,二人激烈地推搡起来。秦广说:“不要这样,再来我生气了……我跟你说曾大哥,别的钱我要,但这个钱,你叫我怎么忍心花得出去……”

    曾大握着钱,看着秦广进站,热泪盈眶。

    岭南市是广东珠三角四小虎,城市边缘就是一个诺大的工地,泥头车像蚂蚁一样多,一个个打桩机吭哧吭哧的撞击着大地,如一场惊天动地的原始仪式,巨大的轰鸣声此起彼伏。秦广来到银狗所在的工地时,只见上百个民工顶着烈日干活。

    多年不见,堂哥银狗已经变成一个标准的包工头模样,圆圆的脸,圆圆的肚子,身着一件圆领衬衫,夹着一个黑皮袋,对着众人指手画脚:“肖老大,你赶紧去楼上帮一下手,切钢筋那里人不够……李巴三,你龟儿子,要是还这样偷奸耍滑,干脆就滚回老家去,不要来我这里混饭吃!去帮着倒水泥……算了,啥也干不好,你给我早点买菜去。”

    尖嘴猴腮的李巴三接过钱,反倒高兴地离开。

    秦广走近银狗,看着他不说话。

    “你找我?……哇,秦广,你是秦广?”

    “银狗大哥,还认得啊?”

    银狗拍打秦广的肩膀,惊呼起来:“秦广啊!好多年了啊,快五年了吧?没想到我兄弟长变样了!要不是我回家看过你的照片,就真认不出来了。”

    “我也是。”

    堂弟大力满身稀泥地走过来,还是那个憨憨的样子,傻笑说:“哥,你来了?”

    “大力,又是一年没见了。”

    灰头土脸的肖老大、包太书、周长林、李巴三此时围过来,惊喜地跟秦广打招呼。果然,曾大说的没假,银狗手下除了四川、广西、广东的三十多个民工,就这几个周家寨老乡。

    兄弟多年不见,别提有多高兴。当晚,银狗在狭窄的工棚内摆上了丰盛的酒菜,众人围着坐下,银狗庄重地举起一大缸酒:“今天我最高兴,秦广老弟,来,这杯酒我敬你的!”又转向众人,“虽然曾三死了,但我今天还是很高兴。我们两兄弟多年没见面了,他参军,我打工,每次回家都错过了。现在老弟来来耍,就是看得起我这个老哥。”

    大力说:“嘿嘿,还有我这个老弟呢?”

    没想到银狗劈头盖脸就一句:“看得起你这个熊,不争气的东西!”

    看着大力垂下头,秦广过意不去,责怪堂哥:“银狗哥,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亲兄弟呢?说实在的,大力,我最看得起的人就是你。”

    大力嘟哝:“就是嘛,还说最看得起他……什么亲哥哥嘛……”

    秦广知道他兄弟两人从来捏不到一块,见银狗尴尬,秦广又端起酒杯,打圆场:“当然,银狗哥是个人物,村里哪个不晓得?老弟我惭愧,当三年兵,教半年书,都没有奔出前途。”

    “是吗?你干脆不教书出来跟我算了,哥子我可不是吹牛,你跟我出来混,比你搞啥都强!当兵就当了团长又有多少钱?一年三万顶天了!你问问他们,我一个月多少钱?这个社会,关键就是要有钱!”

    “都说没钱不是问题,可我的问题是没钱。”秦广说。

    众人笑过,银狗从裤腰上掏出一个破旧的老式大哥大,在秦广眼前摇晃说:“这啥玩意?你见过没?回去问问我们的乡长、村长这叫啥东西?要是他们叫得出,我把头砍下来信不信?”

    “在广东这个地头上,说起银狗,哪个不晓得?都叫他老细,啥意思?就是老板!要乡长、村长他们来,我们银狗还懒得搭理他们呢!”李巴三附和,秦广知道他是全寨出名的懒汉。

    银狗得意,又装模作样地说:“也不能那么说,做人还是要谦虚点好。想当年,我银狗有谁瞧得起?十二岁那年,我跟那个来村里卖打药的——就是我的第一个师傅闯荡到了广西南宁,后来又到了云南、四川,最后才到了广东,这一路闯来,啥活没干过?啥苦没受过?我的那些英雄事迹,你们都晓得不?”

    打工爷包太书笑说:“你都说万十遍了!有句话叫画匠不给神磕头——知根知底。”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你们都晓得,在广东杀广的人哪个不晓得?可我秦广老弟还不晓得啊。虽然你去当兵也见过世面,但老哥见过的世面你没见过的,你当兵那里是西藏,我也去过,只见牦牛和山羊啥的……”银狗说的万般感慨,“别的不说,单说我刚到广东来的那一晚,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我到隔壁那个工地上去找些吃的,有个糟老头发现了,叫了十几个人来,给我捆起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秦广好奇。

    老实巴交的肖老大替他说了:结果就把他“捆”成一个大老板了。

    “就是啊,你去隔壁房间问问,那些捆我的人现在在干什么?都在我手下打工!我就是他们的老板,说难听点就是他们的东家!他们当初捆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现在看到我还不是点头哈腰的”。银狗得意之下,豪气地干了一缸酒。

    “佩服,实在佩服老哥,我也陪你这杯。”

    银狗明显有些醉意了:“把一个偷饭吃的捆成一个老板,而自己当了一个长工,这事谁听说过?李巴三,你听说过没?”

    李巴三摇头:“没听说过。”

    “周长林,你听说过没?”

    矮小的周长林也摇头:“嘻嘻,听你说过。”

    “只晓得嘻嘻哈哈,没一点本事,上次公安来查暂住证,他龟孙子的吓得屙了一裤档!这个社会就这样说: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抱鸡母!”

    面对银狗的指责,周长林羞愧地埋下头。

    肖老大拍着周长林的肩膀安慰他:“胆子都是吓大的,他还小,经不起仗火。”

    “你经得起仗火,就是对人生看不透,太狗夹(吝啬)了,都大半年了,挣了那么多钱,从来舍不得请客,一瓶啤酒也舍不得,你这样的人,有啥子意思?”

    经银狗这么一顿挖苦肖老大嘟囔着,也把头偏向一边,喝闷酒。

    秦广心中便对银狗生出些看法了:真没有好德性。

    “是哟,你这样有啥子活头?看我跟银狗两个,票子挣了,啥子福没没享过?吃了喝了也……”李巴三也站出来挖苦肖老大,秦广知道,李巴三的德性更坏,外出打工多年了也没有给家里多少钱,他儿子在学校的书学费一直欠着着。

    “李巴三,你会说话吗?你能跟我一样吗?你这个好吃懒做、小偷小摸又小嫖的家伙!”银狗并不买账,他不能容忍李巴三跟他比在一起。

    “哎,小偷小摸我是干过,可这个小嫖,到底是什么说法?难道你去陈香那里嫖人算是大嫖?”李巴三嘟哝。

    “对,说得好,是大嫖。”

    见秦广不理解,银狗说:“不懂了吧?兄弟,这个嫖人确实也分三六九等,你看了,他李巴三最多去发廊那里嫖一下,就是小嫖,而我呢?我跟陈香那事,是有真爱情,那就是大嫖对不?”

    众大笑,干杯。短短时间,这个堂兄真算是让他长见识了。

    “我说银狗哇,你娃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你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海有多深?”

    说话的是知书识礼的打工爷包太书,银狗听出了挖苦,不敢反驳,只是说:“唉,包老爷子,你这是奚落我啊?”

    众人开心地笑,又大口喝酒吃肉,并索性脱光了上身,吃得大汗淋漓,喝得儿不认母。

    “我与秦广兄弟五年后在广东这个地方成功见面,很有意义,我们得庆贺一下说:我宣布说:明天——凡是周家寨的民工——都放假一天——逛公园!”

    见银狗如此宣布,众人欢呼:“来,八加一(酒),干!“

    银狗也开心地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十七八人七八条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