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很喜欢一个人。
每当心中波澜起伏,感情难以言喻的时候,很少会有着找人倾诉的心思,对我来说,苦难可以与人分享,但其中我愿意收获只是他人对我实际上安然度过的肯定,我不想耽搁于怎样悲剧的往事,同样也不想他人因我耽搁,我向来做不好前者,后者却勉强可以。
他人悲苦的记忆常常是难以理解的,妄图找寻能理解自己的人只会徒然耗费两份的时间,眼下我缺乏更多证明这个论点的证据,但事实就是事实。
昨夜一直陪着灵毓疯到八九点,道别之后回了趟宿舍,明明已是这个时候,一成却不在宿舍,我用门卡开门,借着楼道灯向前行进,走了一米的距离打开灯。
“我回来了。”
当然没人应答,一成向来整洁,回来这么多日子,也只是将他的桌子堆上一点东西,宿舍干净无比,只有多余两张床铺蒙上薄薄灰尘,丝毫没有大学生生活的痕迹,或许说没有人生存的痕迹。
这比狭窄旅馆给人的孤独感更为强烈,我取过行李,门被风吹合上,我忽然想笑,却又不知道因什么而笑,我们如今大四了,我们居然真的在这里度过了三年时间,这就是我们啊。
我们都已经生活了这么久,做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真是太有意思,精神在片刻之中仿若独立了出去,在更为空旷的地带俯视着处在狭隘宿舍的自己,那确切便是自己,但为何如此令人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
走出宿舍,离开大楼,远隔校园,校园周围向来僻静,所以我去了市区,在那里看了电影,省下的零用钱订了大大的宾馆。
粉红色暧昧的光线,纯白无垢硕大的床铺,几乎能使人陷入进去舒软的触感,虚幻迷离,难以映射分明的真实与虚妄融合。
再不是与一成那次劣质的体验,点缀蕾丝边铺盖覆盖住整个床,一直延伸到地上,古典现代述说不清的线条半圆,壁纸地板,一切全然不同。
我找出所有道具,打开手机外放到最大,疯狂发泄,在贤者模式下将一切重新映入眼帘。
此处,我独自一人。
==============
我无比孤单,但我不需要填补。
一夜未眠,身体状态总算没有坏到再起不能的地步,在服务生奇异的关注下退了房,身体总有漂浮的感觉,若这不是如释重负,那我或许又坏掉了一点。
好在理智尚在,身体控制权也在我手中,那一点疏离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一路喧嚣,嘈杂似苍蝇的声音不曾停息,靠着车窗,小红车在道路上急剧颠簸,脑袋不断与边框触碰分离,轻微疼痛终于将一点意识拉回。
又是打工了,我又会结识一班人,善良的、刻薄的、幽默的、木讷的、形形色色的人们,我们都会在这漫长人生之中有过这短暂的交集,然后再迅速被其他人补上空缺消散了身影,重复劳作并吸收少数的知识或许被没有想象之中的辛劳,这只是没有意义,虚耗时间难以留下丝毫的东西,说着什么要再联系的话,一点感触会被任何有关无关重要不重要的事情盖住,我们于是又有着形式多样的理由忘却曾有的一批人,时间短暂的铭记不了他人,时间长一些呢,这空虚无趣的人生定然不会截然而止,又到底能留下什么呢。
我为何离开家门,为何虚度光阴,探讨意义毫无意义,寻觅与人相处的意义更是没一点意思,我是否应该将与任何人交流只存在于那一瞬,真的把曾经有过当做价值?
精神不好,一些奇怪的念头又不绝于耳,心情烦闷到路过每两个聚在一起的男女就觉得他们是在吵架的地步,小红车内空气混浊,司机在前面抽着烟我就不停将冰冷的正面反面反覆贴住额头,足够的清醒才能够不断提醒我每个人的生存不易。
“啊,这该死的城市空气。”
灵毓已经在车站等着了,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我从车上下来,我对着招手走过来,递给我口罩,手上的温度与外界仿若一致,比我还要冰凉。
“客车还有一个小时哦,你还没吃早饭吧。”
她似乎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出现。
==============
时间是种客观的存在,但就如所有误以为客观的存在一样,它不公正的对待我们拥有的每一刻,在繁忙的日子里它就无比快速的流逝,藉此抚平些许人的厌恶。
我并不排斥任何与人的接触,因为工作的必要,我找不到任何与他人生疏的借口,于是按部就班的作为暑假工干了下去,工作是文职,文件处理来的容易,但一旦堆积起来。配合上每日十二小时的时间那就实在不轻松,暑假工要想领工资就需要工作,老板向来比起天真的我们更擅长应付时间。
如果足够狭长,就给它填充更多东西就好,这样的日子,每天都不轻松,但一旦过去又只会留下一个短暂过去的记忆,这是时间与大脑难得的恩惠,它使我们继续存活成为可能,就算是这样的人生,它必然会过去,兴许其中还会有着值得开怀的乐事不是。
工作认真工作,闲暇与同事聊聊工作人生经验,运气好的时候,和程琳茂休息时间一致,就乘着汽车过去,一起做一些蠢情侣会做的事。
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程琳茂的实习结束,我还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距离七夕的前一天,她突然出现在租住的公寓前。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我大为吃惊,随机做出喜不自禁的模样。
“都是你说的啊。”
我随机想起曾经随口提过,她居然丝毫不担心我信口胡说:“你真不怕我诓你呢。”
“你真会骗我吗?”
“不会。”反倒是我躲闪了起来。
我们交往了几个月,恩爱秀了不少,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进步,不过我也并不知晓在恋爱中进步该是怎么样,接吻吗?上床吗?
我邀请她进了屋子,如同宿舍一般这只是用来住人的屋子,因为还有着舍友,她当然没有可能留宿,她也在外找好了房间,而这边就算是在我家,我们两人也不知道做些什么,除去我们知晓的情侣做的事,那些我们没有直接知晓但又确实知晓可以做的事,就如同空乏的知识,没有实行的可能,甚至没有必要。
我们全然不提,并不是不知,亦没有规避,在知晓的状况下维持着全然不知的样子,我拿了一点并不美味的零食,宿舍也没有开水,她喝了点饮料,再说了些明天行程的事,之后离开。
到了晚上,意外收到了灵毓的短信:程琳茂和我说了你们的计划,祝你们玩的开心,还有件事……尹一成他回来了,所以这几天觉得有点烦,气温又忽然下降了许多,总觉得冷,不知道你们那儿可还好,真希望你们在我身边。
我让她安心,随机给一成打了电话,他才回去了十几天,居然又跑了回来,即使我不是主角,想来也有些厌烦,不过他回复的简单,“我又没想做什么,只是看着她,想要告别又不知道说什么,我真的放弃了,我就想告诉她,她都跟你说了,那我尽量不然她察觉到就好了。”
不知道他会放弃到哪种程度,我衷心希望此事能迅速定下结论,偏偏这又不是我可以加以干涉的事,姑且听之任之,对我而言,明天才算得上一次挑战,目标都定下了,但具体的路线规划都还悬着,我一向不善做出规划,但硬着头皮,很多事又不是无法做到。
舍友带回了烧烤,一点啤酒,我们喝酒谈天,到了此时我终于明白我与他人并无二致,做着种种相同的事,苦恼着相同的烦愁。
莫不是男人吹牛逼都能用两种声调。
实习终是结束,我领过对我而言并不算少的工资,在家中也没呆上几日,一旦已学业为借口,家人便会显示出无比宽容来,我回校的迅速,将身体放空了两日,然后重回琐碎空荡的日常。
一成实习结束的草率,工资自然不谈,大学生实习是对未来被剥削生活的粗浅体验,我这种当做暑假工的自是不同,其他人都是打的白工,于是回来之后便一个个吵嚷着请客,周泽一成一批,男生好是解决,但女生就麻烦的多。
我们在街边撸串的时候,一成旧事重提,说起二度表白的事。
“周泽,你觉得靠谱吗?”我问他。
“我又不认识程琳茂。”他喝一口啤酒,“你这么意动,不如行动。”
我从善如流。
“有一句话忘了说了。”周泽看看一成,又看看我,最终在我身上停下目光,忍俊不禁。
“你回来了啊。”
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