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掌柜并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是笑呵呵地举着酒杯在那站着。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秦无涯无奈的将狗子和杨易打发出去，让他们到门口守着去了。
“孟掌柜还请就做，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又是在您的地盘，无须担心隔墙有耳，咱们就别整那些虚的了！“秦无涯将孟掌柜让到主位，自己也在旁边陪着坐下，没办法凭自己展现出的实力还真的没资格主导这个谈判。
“早就听说秦大人虽然是书生，却无半点迂腐之气，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爽快人！去岁深秋，秦大人在府衙以死相逼，为襄武县百姓求得救命口粮，此等勇决之心着实令在下感佩！就为了此事，孟某也要敬秦大人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还倒倾了酒杯，抬头示意秦无涯。
果然酒桌上的规矩是能够跨越时空的，秦无涯看到孟掌柜的架势瞬间就懂了，也是端起桌上酒杯一口干了。
“我看孟掌柜才是真豪爽之人！就这倾杯之风可不像是西益州的商贾，反而像是军中的壮士！难道孟掌柜也曾征战沙场？”秦无涯饮罢反赞了一句。
”秦大人好眼光！在下年轻时确实曾跟着老郡公征讨过南蛮，也曾略建薄功，如今也是多蒙老郡公照顾，让我在这凉州安心养老！在下可比不上秦大人年方弱冠就能独当一面了，秦大人的广阔前途可不是我这一介老朽能够比拟的！“孟掌柜提起此事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之色，不过毕竟是久经沧桑之人，他立马点出了自己和孟老郡公的关系，震慑秦无涯的同时也是在催促他交底。
可是秦无涯哪有什么底可交！他不过是借着左相的虎皮在蒙人罢了，虽说对方肯定没资格让孟家去洛京求证此事，但秦无涯也是不能到处嚷嚷的，否则这事终有传到洛京的一天，到时左相羞怒之下恐怕会轻而易举地碾死他。
”哦！没想到孟掌柜竟然还是当年征伐南蛮的勇士！失敬！失敬！能与孟掌柜同桌共饮亦是在下的荣幸，小子在此敬孟掌柜一杯！“秦无涯打了个哈哈，躲过了话锋，又饮了一杯。
”孟掌柜有所不知啊！这天下间可不都是西益州那般天府之地、安乐之乡，眼看着天下间战火纷飞流民四起，洛京也不再是平安之地，虽说洛京繁华依旧，但是有些人已感到风雨将近，纵是天子脚下也不能安枕高卧了。如今数百年的世家，谁家没有成千上万的妇孺，将自家妇孺放在那风尖浪口的洛京可不是智者所为，所以才有了在下只身赴凉州这件事情，都是无奈之举啊！“秦无涯将早上的那番话又拿了出来，管他信不信，只要能对付的过去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任他孟家自己发挥想象力就行了。
”原来是洛京世家！不过为何非要来这凉州之地呢？我西益州也是欢迎各地世家迁居避乱的，想来蜀中的环境是远远优于这凉州边荒之地吧？“孟掌柜进一步试探道。
”哈哈！~~孟掌柜真是爱开玩笑！小子不过一介书生，安能定夺如此大事？孟家美意小子定会传到，不过小子此次前来可是真的要和孟掌柜学着做生意的！您可知道这街边一排的酒楼，我为何偏偏就选了这家芙蓉醉吗？“秦无涯不想再扯世家之事，只好转移话题。
”秦大人的心思岂是老朽能够猜的，难道是因为秦大人喜欢我西益州的菜肴？“看到秦无涯不想多聊洛京之事，他还以为这是秦无涯受了上头吩咐不能随便透漏消息呢，对于出身世家的孟德财来说这也是常见之事，于是也就顺着秦无涯的话和他开起了玩笑。
”西益州的菜肴确实精美，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那一排会馆中的人我一个都招惹不起，他们背后的人个个雄心勃勃，与他们做生意保准会被吃的点滴不剩，而孟家却是很让我放心，孟掌柜可知为何？“秦无涯直接展开了攻势，因为他坚信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这个孟掌柜并不是简单角色，要想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就必须在心理上向他进攻，只有气势上压服了他，秦无涯才能搭着孟家的车进入凉州的商业核心圈子。
”哼！我孟家什么时候如此败落了？让秦大人这样一个从洛京初来此地的外人都不放在心上了，他们野心勃勃，那我孟家岂不是胸无大志了？“果然孟掌柜被秦无涯的话刺激到了，他孟家好歹也是天下间有名的世家门阀，从大燕开国之时就经营西益州至今也有五百年了，没想到在这个书生口中竟然受到如此轻视。于是孟掌柜眯起了双眼，准备着只要他言语中再有冒犯，今天自己就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书生一个深刻的教训。
”呵呵~~在下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请孟掌柜念在下年幼无知不要计较，不过在下有一些疑问还想请教孟掌柜。请问陇右周边的各家门阀都在这里设了会馆，就连幽燕之地也有一个富丽堂皇的会馆在那大街旁立着，为何与陇右交界的西益州却未设置会馆呢？还有，其他各家派到凉州城的主事之人最多也不过是四十岁上下，更多的是前来边关历练的年轻一辈，为何在这凉州未见到孟家的年轻子弟呢？孟家可是五百年的门阀，族中子弟何止成千上万啊！“秦无涯狠狠地撕开了孟掌柜心头的伤疤，他孟家确实是没什么勇猛精进之气了，五百年了就一直守着西益州那一块天府之国，就连近在咫尺的东益州都没感到孟家有什么威胁，可见五百年的安逸早就磨平了他们的进取之心。
”我孟家可看不上这西北穷荒之地，陇右李家不是眼看着就要弃守凉州了吗？真正有志于天下者，谁会自蹈此等死地？我看也只有实力不足以在天下大局中分一杯羹的人才会躲到这凉州来吧？“孟掌柜虽然心知孟家确实就是这么个情况，但是输人不能输阵，他反而反讽了一句秦无涯背后没有什么太强的后台。
”哈哈~好一个看不上穷荒之地！不过孟掌柜说的也不错，在下确实是没资格参与天下大局，不过这凉州之地经营好了也是一番基业不是？就是最终失败了，那也能在离开之前积累出一个丰厚的家底嘛！不然怎么会有包括孟掌柜在内的这么多精明之人选择来这边荒之地呢？“秦无涯听着孟掌柜底气不足的反驳声，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已经压过他了，也就不再过多刁难，反而开始进入正题，毕竟今天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交朋友做生意的。
”秦大人真不愧是能够独赴边荒的一代英杰！今天是老朽失态了！不知秦大人要想做哪方面的生意？这凉州边关赚钱的买卖就是那几样，要想横插进去可是不太容易的！“孟掌柜早就过了争风斗气的年纪，很快就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今天是来谈生意的，这个小县尉不管身后是什么人，他都已经展现出了能够与自己合作的资格，那接下来就是纯粹的商务谈判了，至于孟家和天下的事情可不是他这么一个庶出的远支能够操心的。
”孟掌柜！您可知道我昨天带进凉州城的上百兵马？他们的兵甲和战马怎么样？您不想知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吗？“秦无涯想做的生意可不是去抢别人的饭碗，他只不过是要给襄武县以后的劫掠所得找一个稳定的销赃渠道罢了，而西益州的富庶和偏远都非常符合他的要求，孟家远在蜀中可不会花费心思去调查他襄武县的一举一动，就是被他们察觉了疏漏，也不用担心西益州孟家会给陇右李家通风报信，他们可是两家互为”近邻“的诸侯！
”此等威武之师，我想这凉州城里没有哪一家会不关注的，至于那些东西从哪来的，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秦大人以后能够拿出多少来交易？特别是那种回鹘战马，秦大人能够拿出多少，我孟家就能吃进去多少，价格方面绝不会亏待秦大人！“孟掌柜直接向秦无涯报出了自己的价码，这种回鹘战马就连中原门阀都是十分匮乏，更别说他们西益州了，在蜀中的市面上此等好马可是多少年也没出现过了。只要他能将回鹘战马运回蜀地，不管什么价格都能很快就脱手出去，别的不说，单是孟家的子弟就能消化掉成千上万的好马，竟比豪奢的锦官城里也从来就不缺喜好战马的富商大贾，在这个时代一匹上好战马可以算是平时能炫富、危时能保命的实用版奢侈品了！
开始时孟掌柜还以为秦无涯要借着洛京世家的威势插足凉州对沙陀的走私贸易呢，谁知却是涉及到回鹘战马，这让他瞬间就不淡定了，虽然起先就知道秦无涯有百多匹回鹘战马，可是谁能想到他会将这种保命之物拿出来交易呢？
也怪秦无涯还没摸透凉州的底子，他还不知道如今凉州城的商家主要的生意就是和沙陀、吐蕃等部落的走私贸易，特别是和沙陀人的贸易，那简直就是将原来的丝路转移到了地下一般，这也是凉州东市各家会馆能建的如此富丽堂皇的原因。
不过秦无涯看着孟掌柜惊愕的表情，立刻觉察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头，他们要是以前都没有交易过大批战马，那么这些会馆商家都是在做什么生意呢？他也想到了可能和沙陀人有关，但是这些世家门阀支持的商贾到底做到了哪一步呢？是到了山西八大皇商的地步，还是只图赚钱不问其他的普通走私呢？
秦无涯看着这个装饰豪华布置高雅的酒楼，想起了整个凉州东市里充斥着的一股诡异的繁华之气，心中却是渐渐沉重了起来，自己的敌人可能不只是沙陀和回鹘两家，可能一直以来自己都看错这凉州边关的主要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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