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凉州传舍附近格外的热闹，大年初一寒冷的夜晚仿佛也挡不住那个乞丐工作的热情，蹲在墙角的乞丐向路过的每一个路人大声乞讨；几个像是毛贼一样的夜行人也是蹲在房顶上一动不动，就像在休息一般。
带着几个手下偷偷摸出传舍的杨易如今就在一面屋脊后面躲着，他关注的那个夜行人如今一动不动地蹲在对面的另一个屋脊上，他也就只能同样一动不动地蹲着，手下的几个兄弟如今都分好了各自要关注的目标，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
杨易是襄武县土生土长的汉子，因为生于战乱之地，从小穷苦的杨易十五岁便开始带着一帮伙伴潜入两百多里之外的祁连山中去打猎，在那祁连山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杨易最终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祁连山猎人。祁连山中的猎人不仅要猎杀豺狼虎豹，更多的时候还要猎杀同样在大山中打猎的各族蛮子，北面过来的装备精良的沙陀人、山南面过来的悍不畏死的吐蕃人还有东面山里过来的阴险狡诈的羌人，这些都是比虎豹更危险的猎物，当然也是更有价值的猎物。
在祁连山厮混的十几年了，杨易前前后后带进去了几十个襄武县的贫苦少年，可是最终能跟着他回到襄武县的只有十二个。去年秋天，听进山的猎人说沙陀人再次大举东掠，襄武县更是遭了兵灾，杨易就带着自己身边仅剩的十二个兄弟赶回了襄武县。
可是回去之后看到的却是众兄弟的家人尽皆不见了踪影，当杨易带着兄弟们去县城附近寻找的时候，一队沙陀骑兵将他们包围了。在大山里和沙陀人厮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杨易本是对那十个沙陀骑兵毫无惧意的，他带着十二个兄弟手持长枪就向沙陀骑兵冲过了过去，可是结果非常悲惨，只是一个冲锋，他就失去了八个兄弟，而那十个沙陀骑兵毫发无伤。
被十个沙陀骑兵一个反冲锋打垮的杨易等人就这样在无尽的惊愕之中被沙陀人用绳子套住抓了起来，杨易被抓之后没有反抗，他只是一直在脑海中重现十个沙陀骑兵一人三马集体冲锋时的场景，那种激荡起滚滚烟尘令人肝胆碎裂的骑兵冲锋将他一直以来倚为生存凭借的勇武彻底击碎了，令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生存下的必要了。
当时的杨易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沙陀人绑了起来，他的四个兄弟看到老大没有反抗也同样束手就擒了，就这样五人都做了沙陀人的俘虏，一直到秦无涯用计将他们解救为止。
被救出来以后杨易并没有恢复清醒，依旧是浑浑噩噩的干活吃饭，直到参加了民团之后，特别是参加了对回鹘人的行动之后，杨易才算是彻底恢复了生活的勇气。当他随着队伍冲到回鹘人的大帐附近，倚着整齐的长矛阵如杀鸡宰狗一般轻松地收割着回鹘士兵的生命时，杨易才从那些骑兵给他造成的梦魇中最终清醒了过来。
杨易清楚的知道回鹘人是比沙陀人还要野蛮的草原部落，他们的骑兵也是不输于沙陀人的，可是一个能有上千骑兵的部落竟然在一排再简单不过的长矛阵面前如垂死的牛羊一般哀嚎颤抖，这让杨易对骑兵的恐惧全部转化为了对长矛阵的狂热。回到襄武县再次整编之后，杨易在操练自己的一棚人马时无比疯狂，连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所在的棚也开始疯狂操练起了长矛阵，最终在大比武中四个兄弟都做了目长，杨易自己更是做了第一名的队官。
屋脊后的杨易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关注了半夜的那个夜行人终于有了动作。只见那个夜行人轻轻一跃跳下屋脊，然后迅速的穿过了一个巷子，杨易同样是跃下屋脊，紧紧地跟着那个夜行人，直到那个夜行人进了一个有士兵把守的大院子。杨易环顾周围环境，记住了这个院子的位置，然后才悄悄地返回了传舍。
传舍里秦无涯也没有睡去，杨易来到秦无涯的房间的时候，正看到秦无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离得近了可以看到纸上有一个凉州城的简易地图和一个表格。
”杨百户，你回来了?有没有找到那人回去的地方？“
”都尉大人！我找到了！那人身手不错，翻墙进了一个有士兵把手的大院，就是这个地方！“说完杨易还在地图上指了一个地点，如今襄武县所有的军官都是能够看懂简易地图的，这是秦无涯在文化课上重点教习的知识，至于标准的军事地图，秦无涯不指望他们在现有的知识水平下能学得会，也就只是在课堂上提了一下，现在民团内部都是在用这种象形的简易地图。
秦无涯看着地图上五个标好的地点，在杨易和狗子不解的目光中，嘿嘿笑了起来。
”大人！有什么高兴的事啊？莫非发现了宝藏？“狗子看着笑得愈发猥琐的秦无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看一下！咱们这百多人刚刚进到凉州城里来，就有五个不同的地方派出了人手暗中查探，这五个地方其中一个是刺史府，那其他的几个是什么呢？看他们的反应速度和派出人手的本事，很显然这四个其他的势力是独立于陇右李家之外的，这也就是说这么一个小小的凉州城里至少存在五方势力相互牵制，可见这凉州城的水是多么混啊！不过这滩浑水也正好给了咱们襄武县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要是这凉州城被李家经营的铁板一块，咱们襄武县可就前途渺茫了！“秦无涯很是耐心的给两人解说着，这两人一个是自己刻意培养的亲信军官，一个是自己选定的侍卫队长兼徒弟，自己的打算是不能瞒着他们的。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五个地点竟然有三个在凉州东市里面！凉州东市里面有什么？咱们以后可要好好关注一下这个地方了！杨百户！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安排人手在凉州东市这几个地点附近布下眼线，以后定期派人替换，咱们以后要一直关注这个地方！“
说到凉州东市，秦无涯不禁想起第一次来凉州城时在东市里面看到的那一栋栋奢华至极的建筑，还有那一股不输于洛京的繁华之气，看来在这凉州地界有些事情自己这个小小县尉还不够格参与呢！想来自己在襄武县的作为应该早就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哪家势力派人来和自己接触，这就说明自己的身家还是不入一些人的法眼啊！
”是！“杨易最让秦无涯喜欢的一点就是对于军令的执行毫不犹豫，这样的军人才是又能培养成将军的，对于执行军令都会思考太多的那绝不是合格的军人。
这个夜晚至今未睡的人还有很多，比如凉州刺史府。
刺史大人操劳了一天的军务本是疲惫不堪了，可是傍晚有人来报，说是襄武县县尉秦无涯带着百多个精壮威武的骑兵进了凉州城，然后直接去了传舍下榻。这消息让昏昏欲睡的刺史大人立马没了睡意，那个文文弱弱的小秀才自己还是有印象的，自己当时可是被这个小秀才给敲诈了一通的，虽然自己让人在军卒分配上给他使了绊子，但是他在府衙里的那股不要命的劲头还是让李戍咋舌不已。
历来不要脸的文人都是可怕的，这是李戍自父亲那里受到的权谋教育里的内容，如今李戍却想在这传家的知识经验里面再加一句——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文人是更可怕的！
”十九！你说一说那个县尉的人马到底怎么样？精锐到什么程度？还有他们的战马，能看出是哪里的战马吗？是不是沙陀人的？“李戍看到自己派出去查看的人手回来了，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了起来，眼前这人是家族自小培养的高手，武功眼界都是不凡，想来探查一下那个小书生的底细还是没问题的。
”大人！我刚才去传舍看了一下，那个襄武县县尉带来了一百多人，人人都骑着好马，其中有十几二十个少年，另外的都是士兵。那些士兵行进间队伍整齐、无一丝混乱，传舍差役在安排他们就寝的时候都没听到这些士兵中有人多说一句话，他们解散休息后也是一举一动都有规矩，没听到寻常军营中的呼喝之声。那个县尉进了房间后就没出来，我也没看清其面容。至于马匹好像是回鹘人的战马，与沙陀人的战马颇为不同。“叫十九的黑衣人将自己所打听到的内容一丝不落的禀报给了李戍，然后就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嘶~~~！竟然如此精锐！这般人马那驻守前方墩堡的将士怎么没有将其拦下？今日在北边官道上值守的是哪一个？“李戍首先想到的是边军内部的问题，这样一股精锐军马进了凉州城，可是自己竟然没有收到前方墩堡发来的消息，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是赵复沙，沙州营的左翼都尉！“
”那就可以想得通了，沙州营都几月没领到军饷了，不通报是正常的。“李戍听到是沙州营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手下的人马这样作为，那可就是自己这个带兵的将军的不称职了。
至于沙州营不尽职守的事情，李戍也是无可奈何的。如今李戍已经截了沙州营几个月的军饷，打算给抱成一团的沙州营一个教训，谁让他们私自就推举了一个新的主将呢，这让他李家在凉州边军中威严何存？不过如今他也是无法去要求沙州营恪尽职守了，否则自己截留沙州营军饷事情肯定会被拿出来质问，李戍可是还等着郑阳关亲自上门服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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