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取出最后一支利箭，挽满弓弦，激弦发矢，“嗖”的一声，离弦之箭如流星赶月，正中敌人胸膛。看着敌人惨叫一声倒地身亡，闵含章满意地收起长弓，长刀入鞘。
“小闵箭术倒也不凡，先前怎么就没看出你这般了得呢。”许澹亦收好长刀，就地而坐。
看着敌军行伍不整，大旗散乱，稀稀落落地退下山去，闵含章很是欣喜，亦一屁股坐在地上，取出水壶灌了口水：“不是小的能耐大，实是敌军能耐小呢。”
这已经是敌军午后第三拨进攻了。自从王延骧率军夺得荡山后，已愈一月。在这一个月中，迟鼎纠合崇州十万齐军，率大军与高观相会，陈兵于大林郡之东十里处，与王旦对峙。双方大小十余战，互有胜负。
高观乃齐国宿将，身经百战；迟鼎身为崇州刺史，常年与大周交兵，亦是沙场老将，颇能治兵。而王旦身为大周前将军，乃独当一面的朝中大将，帐下又有王怀诩及王门三虎等谋臣武将相佐，虽以八万周军对十五万敌军，进取不足，却守御有余。
双方将遇良才，难分胜负。
身处荡山的王延骧与大林郡互为犄角，趁着双方对峙之机，多配合王旦从侧面击敌。一个月里，多次深夜劫营，下山夺粮，扰得齐军难以安生。有降军透露，高观曾在军中大骂王延骧“黄口小儿犹胜匪盗”。
王延骧似乎乐此不疲，后又令蒋璘率风字营将士以一百人为一队，组成二十余队扰军部伍，或深夜击鼓扰敌，或放火劫粮，或假纵降卒假传军情。
高观不厌其烦，乃令高黍重夺荡山，以大将朱弛助之。高观久经战阵，自知荡山地处要地，乃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大军初到时，便遣高黍驻扎于此，只是没曾想高黍这般无用，王延骧这般骁勇而已。
荡山易守难攻，高观也没真正指望高黍能夺下荡山，只让其牵制王延骧罢了。
高黍既得将领，乃纠集一万部众，联合朱弛两万人马，共率三万大军重夺荡山。自山下来了高黍后，王延骧果然不敢再随意遣军扰敌，只是一意备守，不敢大意。
闵含章身旁坐着许澹，许澹身侧是赵八六与安田子。自从抢狗之事后，四人关系愈加紧密。
“这高黍确实没用，若那晚是我去追赶这酒囊饭袋，说不定已经得手。我也加官进爵，荣升副将了呢。”赵八六身旁的安田子举刀乱斫着身前泥地，愤愤道。
安田子一向口无遮拦，说话不留情面，三人见怪不怪。
许澹笑道：“若是你去追赶，早就死了。”
安田子很不服气：“许老莫要看不起我，我虽然脑子不好使，手上的长刀还是好使的。”
这话倒不假，那日王延骧追逐朱弛时，安田子能单枪匹马斩下八九颗敌军首级，实属悍勇。闵含章与赵八六联手也才斩下十二颗首级而已。
赵八六身材矮小，坐在安田子身旁足足比他矮了个头。只见他拍了拍安田子肩膀，大笑道：“你还知晓你脑子不好哪。就这脑子还想升任副将，也就许老这样有能耐的才能当得副将呢。”
许澹忙道：“这话在理。”
闵含章鄙视地瞪了一眼许澹，许澹毫不在意。
许澹在四人中最为年长，官也最大，安田子对他也是极为服气：“许老从军最久，资格最老，足足比我年长十多岁，升为王小将军副将也是理所当然的。”
许老冷笑道：“嘿，合着老子是靠混资历混到副将的是吧。你小子也不去打听打听，四大营里头比老子年长的多得是，也不见得个个是副将哪。”
见自己又说错话，安田子抓耳挠腮，懊恼不已。
赵八六无情嘲笑道：“还想当副将呢，除非自己回家割舌去吧。”
安田子大怒，用刀柄撞了撞赵八六：“妈的，许老能征善战，我向来心服口服；小闵虽说入咱四大营时日不长，但也很是骁勇哪。就你赵八六瘦得跟纸片似的，老子一刀就能把你给剁了。若那日不是小闵帮你，你能斩下十几颗首级来？你走着瞧，老子定要比你先当副将。”
闵含章笑道：“能得安大哥赞个‘骁勇’，小弟荣幸得很。”
许澹道：“你这位安大哥可是不轻易称赞人的，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抬举。”
闵含章忙道：“这个自然，下次我也帮你砍些人头便是。”
“那可不行。我安田子可是有骨气的人，人头自然是要自己去砍，功劳自然是要自己去取。”
许澹随手拾起一个石子朝安田子掷了过去：“嘿，你小子还不乐意了，真他娘的不识抬举。”
“我可是有骨气的，与赵八六自然不同。”
赵八六大怒：“我怎么了。没有小闵帮忙，老子照样斩得下来十颗首级。”
“你拉倒吧。小闵可是单骑追高黍的人，王小将军可是亲自把随身长弓赏给他了，你赵八六那日顶多也就跟在他后头收割首级，压根没杀俩人。”
赵八六虽瘦小，但刀法灵活，身法敏捷，多能避开刀剑，攻敌不备，否则也入不了火字营。那日与闵含章互为倚仗，共斩首十二级，赵八六独斩四级。
赵八六冷笑道：“口说无凭，哪日有空定要好好找你比试一番。”
安田子笑道：“就这么定了，谁输谁请喝酒。许老和小闵做个见证。”
“那是自然，有酒不喝是傻子。”许老道：“小闵你这长弓就是王小将军所赐的？难怪以前没见过，借我观赏观赏。”
那日夺得荡山之后，闵含章与冉登阁同受王延骧赞许。王延骧赐了长弓与闵含章，赐了铁丝宝甲与冉登阁。
四大营乃王延骧心血，向来以功论赏，不吝相赐。然要得到王延骧的赏赐并不容易，非得多立功劳不可，许澹以百夫长升任副将也没得到任何赏赐。因此三人见到闵含章长弓，不免艳羡。
闵含章去过取过长弓道：“也没甚稀奇的，不过是用山桑制成，比普通弓要沉些。王小将军勇力绝伦，可射三百余步，穿透重札，我只能射两百余步。适才若是王小将军在射，那个敌军早就穿胸而过了。”
许澹拿起长弓，只见弓长五尺余，弓身黝黑，丝线为弦，麻索系札。许澹颠了颠分量，足有二十多斤重，挽了挽弓弦，未能满弓。与闵含章一样，也只有二百余步的气力。
许澹道：“弓倒是好弓，比寻常军士的好些。只是你揣几两银子去永乐街也能买的下来，不是什么宝贝。”
闵含章道：“正是。那日你们若不是立功戴罪，这弓兴许就给你们了。”
安田子道：“给我倒还有些用处，要给赵八六也是暴殄天物了。”
赵八六怒骂不已。
闵含章笑道：“此等长弓倒是适合我，若真是什么宝刀名剑、神兵利器，倒是暴殄天物了。”
许澹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齐军大营，突然少有的正色道：“小闵莫要如此思想。王小将军乃当世人杰，日后必成大器，位至大都督、灭齐扫梁亦未可知。而你年纪尚浅，日后亦必能位列王门帐下，若有时机，安田子和赵八六兴许也能独领一军呢。你们三个可甘心一辈子为小兵小卒，永无出头之日么。”
见许澹突然激励自己，闵含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愣了愣，半晌才道：“那也须许老日日教导，多加栽培才是。”
许澹大笑道：“你们三人之中，也就小闵最有前途。并非他武艺出众，胆略过人，却是因他识字会说话、谈吐得体呢。你们两个有空也多学学。”
安田子蹙眉道：“许老莫要笑话，我可不是那块料。就凭我这张嘴，王小将军明里不说，暗地里肯定想弄死我。”
赵八六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许澹道：“这话可不许胡说。王小将军乃忠义之士，用人唯贤，岂会因小失大。你安田子若能把山下这群酒囊饭袋灭了，王小将军还会因你嘴巴臭就治你罪不成。”
闵含章道：“我看王小将军待人诚恳，对我这种小兵小卒都坦诚相待。对郭将军手下的冉登阁也礼遇有加，还赠了宝甲与他。只要你们两个多立功劳，还愁没官做不成。”
许澹看着山下敌营道：“眼前就有大大的功劳呢。”
齐军偃旗息鼓安静了下来，想必正在营中埋锅造饭。此次高黍率三万大军夺山，山上有两万周军严守，且荡山本就易守难攻，岂是高黍这等酒囊饭袋所能夺下的。
安田子仍是愁云密布道：“听说迟鼎和高观加起来有十五万大军，我们只有十万人马，想打败齐军谈何容易。”
许澹转头看着山中中军大营，微哂道：“那就要营中那位小将军的了。”
许澹对王延骧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