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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林之役一、

    口中嗷嗷大叫着,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长刀,身旁七八名敌军举着长刀,双手颤抖,震慑心魄,愣是不敢靠近。百夫长许澹率先越过城垛,一人独挡齐军,奋勇向前,毫无惧色。

    一人破城,万人附之。看着云梯中同袍蚁附而上,身后士卒越聚越多,许澹大吼一声“随我杀”,即挥着长刀向前杀去,身后数名士卒紧紧跟随。越来越多士卒发疯似的翻过城墙,长刀所过之处,敌人头颅横飞,甲破戈折。面对虎狼一般杀红了眼的敌人,守城将士眼中尽是骇然,节节后退,难阻锋芒。

    看着惊慌惧怕的敌人,许澹胆气愈壮,大叫一声:“刘栋、程明世,随我杀将过去,开城门。”

    城下战鼓如万马奔腾,城上士卒呼号声、叫骂声、哭喊声如阿鼻地狱。

    身后同袍已越聚越多,反奔下城楼的敌军也越来越多,百夫长许澹哈哈大笑,领着数十部伍,往城门口杀去。却见城门处铁甲森森,刀枪林立,一中年将领手握大刀,跃马而立,不动如山,其身后百余名士卒横握长矛,面色沉毅无恐,堪堪将城门堵住。

    这百余名将士不是普通士卒,乃城中敢死队。

    许澹见状,知自己手下数十人不足以闯将过去,但既已踏破城墙,岂有胆怯之理,此时硬着头皮也得上了。看着身后志气高昂的同袍,许澹叫道:“今日不建功立业,更待何时,都随我杀。”

    “杀”。

    “杀”。

    “杀”。

    ......

    百夫长身先士卒,身后同袍不甘落后。

    许澹举着长刀径直杀向中年将领,只见中年将领冷着脸,一言不发,如雕塑一般。见许澹杀将过来,竟是冷笑一声,仍然安然坐在马背,视眼前长刀如同无物,竟是毫不躲避,只是举着手中大刀横劈而下。

    许澹大惊,眼前将领俨然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许澹一个鲤鱼打滚,慌忙躲过大刀,但不等他站稳,敌将第二刀呼啸而至,直取许澹背弓。听着身后大刀呼呼破风而来,许澹来不及闪躲,只好侧过身子将自己左臂送到刀口之下,右手挥着长刀直取中年将领胯下战马。

    许澹心中懊悔一闪而过,要是自己冷静些,专门找软柿子捏就好了。这敌将一副拼命的架势,根本是没将打算生还。

    此战过后,自己左臂必然不保,间不容发之际,许澹不及细思,残废就残废吧,先把眼前敌将掀下马再说。对方不惜命,自己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然而许澹身后大刀却并未如期而至,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身后竟然有一小卒横刀挡下这一击,救了自己一命。

    但敌将战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许澹刀锋到处,马蹄两断,霎时卧地嘶鸣,中年将领翻身落马,顺势打了个滚,复将大刀横在身前,以防敌人攻击。中年将领显然也未料到敌人如此悍勇,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许澹大喜过望,对身旁小卒道:“小闵干得好,我二人便联手取此敌将首级。”

    许澹口中的小闵不由得揉了揉手腕,敌将绝非泛泛之辈,孔武有力,下手狠辣。小闵自认有些勇力,竟然只能堪堪接住敌将一刀之力,自己加上许澹也绝非其敌手。好在趁着中年将领翻身落马的功夫,同袍越聚越多,已有十余名聚拢过来,将其围在垓心。

    城上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守城士卒弃戈奔逃,然城下百余敢死队仍死战不已。距许澹越过城垛已愈一炷香的时间,但城中并无援军前来,看来大林郡郡守罗尹早已望风而逃了。

    许澹一刀砍中中年将领背脊,中年将领踣地不起,此时已满身伤痕,怒视许澹,口中犹是痛詈不休。中年将领非无名小卒,却死在无名小卒手中,眼中尽是不甘。

    许澹冷笑一声,毫不犹疑,挥刀砍下中年将领头颅,悬在腰间,随即攻向敌人余党。动作干净利落,毫不停留。身后小闵紧紧跟随。

    不过半刻,许澹已率众斩尽敌人。这百余敢死队皆视死如归,明知内无援军,外有强敌,仍力战不退,愣是留下敌方三百余具尸体。看着三百余同袍战死城门口,许澹暗骂一声,随即着人打开城门,导大军入城。

    周军浩浩荡荡鱼贯而入,守城将士早已逃之夭夭,毫无阻碍。既入大林郡城,前将军并未派军追赶败将罗尹,只是露布安民,勒令三军秋毫勿犯,严整部伍,稳居城内。

    看着天边火红的云彩,一如眼前鲜血染红的旗帜。透过云层的柔和日头,映照出士卒长长的人影,在身前晃来晃去。帮许澹包扎好手臂伤口,小闵一屁股坐在许澹身侧,一口咬下伙夫送来的大饼。三个多时辰没有进食,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许澹轻抚手臂伤口道:“包的不错,你小子可以去做军医了。”

    小闵憨憨一笑,被大饼噎得说不出话来,连忙灌了口水,道:“许老莫要说笑,小的可是要带刀打仗杀敌的,做军医哪能取功名哪。”

    许澹年过四旬,戎马半生,战争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疤痕,留下了满脸沉毅,留下了果敢狠辣。且一向不修边幅,披发蓄须,看着倒像是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军中士卒皆呼其为许老。

    许澹亦摸出饼来,笑道:“你救我一命,我保举你做个伍长如何。反正刘栋那小子死了,你正好顶他。伍长虽小,但也算是你仕途第一步。”

    许澹身为百夫长,手下有五名伍长,此次攻城战战死两名,其中一人便是与其一起杀去开城门的刘栋,尸体刚刚被眼前打扫战场的同袍拖走。

    听许澹说得轻描淡写,小闵喜道:“多谢许老,待回到天景城,小的请你喝酒。”

    许澹并未理会小闵,突然见到金子般两眼放光,抽出长刀,拨弄着眼前一具敌军尸体。只见长刀在尸体胸前胡乱划拉搅动,不过片刻,竟然掉出了一块玉佩。许澹大笑着拾起玉佩,道:“哈哈哈,发财了。不用你请,我来请。”

    玉佩外圆内方,浑身青绿,里头也不知镌刻着花草还是姓名,也不知值得几个铜板,但看着许老兴奋的模样,一顿酒钱肯定是够了。

    许澹随即举着玉佩大声嚷道:“嘿,你们几个小崽子,别顾着搬尸体,尸体里头可是有宝贝呢,都瞪大眼睛看仔细喽。”

    二人身前人影攒动,约莫有百余人在搬运尸体,缴收战械,多是新兵或老残士卒。新兵还好,看到许澹拾了宝贝在炫耀,只是艳羡不已,不敢出言相讥。老兵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立即就有数人出言讥骂。

    其中一老头似乎与许澹关系不错,笑骂道:“见者有份。老许回去可要请我们几个喝酒,兴许哪天你死了可就浪费了,不喝白不喝。”

    许澹骂道:“他妈的,攻城战也没弄死你们几个。没准明日打仗你就死了,其他人可以请,姓胡的你怕是没机会喽。到时候我会在你坟上多倒两碗女儿红。”

    姓胡的老头随手拾起一柄短箭,扔向许澹,骂道:“老子肯定在你后头死。听说你喜欢吃狗肉,老子偷也会偷只狗宰了下去陪你。”

    许澹放声笑道:“不不不,从今日起,老子喜欢你了,你还是把自己宰了的好。”

    众人哈哈大笑。

    许澹身旁的小闵不禁莞尔。许澹本就性情放浪,没有长官的威严,加之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还能否再见到明日的太阳,因此军中士卒大多欢喜一时是一时,只要心中畅快,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胡老头笑骂道:“老子皮糙肉厚的,可别找我,你身边那小白脸倒是不错。”

    胡老头指了指小闵,小闵刚剧透喝了口水,差点被呛到。自己从军两年,风吹日晒雨淋的,绝不算什么小白脸,只是在这几个黝黑的老兵痞子中间显得稚嫩些而已。

    没等小闵开口,许澹即嚷道:“说他是小白脸?你们几个打得过他吗?就刚才那个坐马上的将军,一个照面就能把你们全给一锅端了。这小闵可是接了他的全力一刀,不落下风。”

    小闵看了一眼许澹,自己虽自认有些勇力,但绝非那位将军的对手,许老在吹牛打诨。

    胡老头几人不知小闵来历,不知其武艺如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向他随便告了个罪,几个人搬着尸体忙活去了。

    “嘿嘿,这些老不死的打仗不行,就知道在死人身上扒拉宝贝。这种人哪,最没出息,哪有出头之日哪。”胡老头走后许澹将最后一块大饼塞入嘴中,对小闵道。

    “人各有志,兴许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热心功名,之后才被硝烟慢慢消磨的呢。”小闵伸了伸弯坐地上的腿道。

    “嘿,你倒有趣,给他们说话。你看我老许虽然也是老兵痞子,还不是照样热心功名吗。”

    小闵笑道:“那是许老您老骥伏枥,壮心不已,自然不是那些人可比。”

    “诶,你年纪轻轻的,说话倒是得体。可曾读过书、识过字哪?”

    “小的不才,倒是认得几个大字。”

    “像你这种能文能武的在军中也算个人才,你好好干,以后我这位置迟早是你的。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闵莞尔一笑,许老待下以宽,有功必牢记,有过则易忘。在小闵眼里,许老放荡不羁,没心没肺,是个直肠子,只是没想到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就和自己熟络起来了。自己入火字营一年有余,皆在许老行伍效力,许老只知自己姓闵。

    “小的姓闵名含章,乃熙州魏章人氏,家父此前亦在军中效力,只是早年因伤断了脚,名字除了军籍,在家好生务农,小的补录军籍才来从军的。”

    大周南有梁、东有齐,三国鼎立,连年征战,三年一大战,一年数小战,乃多事之秋。因此,大周规定,军户无论家中几子,只留一子务农,其余全数充军,只农忙无战时允许归家帮忙,其余时日皆在军中训练。

    因此,但凡军户,若想出人头地,就只有立战功才行,否则世世为兵,代代为卒,无出头之日。也正因为此,周国在三国中战力最强。

    “今年多大了?可娶妻了?”

    “小的年方二十二,先前不在火字营,去年才因功入营的,还未曾娶妻呢。”

    “嘿。你老爹也不管管,没准你明天就死了,这辈子也没尝过女人滋味呢。”

    “家中尚有一弟呢,传宗接代的事就交给他了,小的专务建功立业就是了。许老连年在军中,可有妻室?”

    “还好老子前几年娶了妻、生了子、留了后。只是那儿子就见过一面,现在长成啥样了也不知道,那婆娘又没文化。妈的,以后这小子不识字,顶天也就是个百夫长了。”许老不禁有些黯然。

    百夫长以上就算是偏将,平日里偶有文书往来、军令传达,不仅要会行军打仗,亦需识字读书之人。许老虽没读过书,却识得几个字,也算是军中人才。

    正当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胡聊时,却听得一人大叫道:“有识字的没,这儿有封书信,谁来念念,莫不是重要军情呢。”

    许澹抚着玉佩哈哈笑道:“你们这些王八蛋不学无术,真他妈没用。赶紧拿过来,老子给你念念。”

    一个糟老头把信纸揉成一团扔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显然很看不惯许澹自鸣得意的模样。

    书信是从那位敢死队中年将领身上搜出来的,折成方胜,沾了血渍,被糟老头揉得不成样子。许澹打开信纸高声念道:“吾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城破将死乃古之至理。今周贼兵临城下,罗太守非守节之人,我堂堂大林郡岂能无一死战将士。吾今遣散部众,只留百余敢死队,乃死节之意。吾本......本......你来念。”

    许澹念到一半,竟是不认得后头的字,随手把信纸扔给了闵含章。众人无情嘲笑,许澹怒骂一声抓起石子随手扔去。

    闵含章摇头笑了笑,念道:“吾本蓬草浮萍,身死沙场,理所应当。然吾所顾念者,唯妻子而已,吾身死后,妻当安分守道抚育彝儿成人,托人授其武艺兵法,为日后灭周平梁计。吾儿当崇司马穰苴、陈庆之之辈,不可学赵括、吕布之流,有勇无谋乃一匹夫耳,有勇有谋才为帅才。哀呼!哀呼!吾死得其所,吾儿当承吾志。亡将董其昌死书”

    此时日落西山,新月高悬,黄灯初上。城门处尸体战具已被搬运一空,只留下了一滩滩血迹以及无数苍蝇飞虫,不知谁家枯瘦黄狗在舔着血迹,甚是欢洽。人影渐渐模糊,人声渐渐停歇,微风过处竟有些初春寒意。

    糟老头听这无非是思妻念儿的家书,并无军情之事,颇为失望,摇了摇头继续搬运尸体。

    许澹站起身来,收好长刀和玉佩,道:“还想灭周平梁?真是痴人说梦。这个董其昌也是平庸之辈嘛,连我这个百夫长都杀不了,也是没用。”

    闵含章倒对董其昌很是同情,把信纸揉好塞进腰间,跟着站起身子,道:“这个姓董的倒也忠勇可嘉,比那逃之夭夭的罗尹不知好到哪去了。”

    “忠勇有啥用,能当饭吃吗?还是活命好。”许澹笑意盈盈地道。

    似乎想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等闵含章开口,许澹又道:“咱们王将军那才是又忠又勇又智,那才是帅才,世间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了呢。”

    闵含章微微一笑,道:“咱将军不在这儿,你把他夸到天上去也没人知道。”

    许澹老脸一红,厚着脸皮道:“尊重拜服王将军自在心中,只要心中有将军,便处处都有将军。”

    闵含章佩服地作了一揖,揶揄道:“许老赤忱之心无人可及,在下佩服佩服。”

    许澹厚着脸皮坦然接受,拍了拍闵含章的肩膀:“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以后跟着老子好好学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