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修真小说 > 江湖暮色 > 第五回 新皇继位少年下山
    却说大明历八十六年间,又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年年复年年,渐之从当日风雪里的襁褓幼儿长成如今的翩翩少年,自然有人年事愈高,垂垂老矣。若是搁寻常百姓家自然没什么奇怪,但搁到天下极尊贵的人身上便有了不同。

    说这当今的天子朱虞,如今已有六十四岁,自十五岁登基以来至今已有四十九年,历朝历代鲜有在位时间如此之久的君主。但自四五年前起,朱虞便深感不及鼎盛之年,不管朝会还是批阅奏折,都力不从心,隐有退位之心。于是草草又撑了数年,便于大明历八十六年九月八日退位,继位的却是三皇子朱景行。这朱虞膝下育有四子一女,大皇子乃后宫一位嫔妃所生,性子中庸,实非帝王之才;三皇子并那唯一一位公主乃是皇后骨肉,又深得朱虞心意;至于二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又是宫中另两位妃子,这两位皇子又有不同,一个爱梨园戏子胜过江山,一个爱吟诗作赋胜过皇位。朱虞只得怒其不争,却从未动过将皇位传给二皇子或四皇子的心思。故此,老皇帝决定将龙椅传到了三皇子手上。此间朝中又是一番废长立幼有违古礼的议论。然而皇帝老矣,余威犹存,压下了张笃臣等大臣们的非议,这便不详说明。

    却说朱虞退位前却曾传唤即将登基的朱景行,父子之间有一段谈话,与丁家母子有关。

    当时已是入夜,朱景行被唤道御书房时心中忐忑,尚未坐到龙椅上时,他便只能是个皇子。却见朱虞端坐在紫檀木桌前,四下侍候在侧的太监早已被散去,只有那许貂寺低头在一旁伺候着。朱景行行过礼后,恭敬问道:“不知父皇传唤儿臣所为何事。”

    朱虞答非所问:“老三啊,昔日里朕可曾和你提过朕和你丁大伯的事。”

    朱景行明白唤他来多半与皇位无关,当下松了口气,道:“父皇曾略略提到过,儿臣记得一点。”

    朱虞叹气道:“你丁大伯无愧于朕;朕却有愧于他,慕之也是因朕的缘由,方才守着风雪庵不愿下来,朕心中有愧,当初方才想着促成你和慕之的婚事。”

    朱景行却说:“父皇一切全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考虑,丁大伯心中必能明白。”

    朱虞沉默少许,又道“人都走了,说这些明白不明白的,作甚么用。朕亦不远矣,无心在再甚么江湖朝廷。”

    朱景行想说些宽心的话,又被朱虞挥手打断。朱虞说道:“你日后登基,大赦天下,便找个由头让慕之从风雪庵里下来。她若愿意做你的皇后妃子,你便莫要嫌弃她收养的那个孩子;她若要回乡下故里去,你也便由了她。”朱景行心下怎想不得而知,只是面上低头诺诺称是。此番话说罢,朱虞又提到日后登基为帝的细则,暗自敲打一番后,便让朱景行退下。

    而后又传来张笃臣,将方才父皇儿臣间谈话的意思隐晦地提了几句。张笃臣虽然愚忠,但不愚笨,对于老皇的心思心下了然,自然喜笑颜开。次日便上黄梅山与丁慕之说这事。

    丁慕之起先听到,也是高兴,片刻后又想到了另一节,问道:“皇上与你说这些时,可有提到你?”

    张笃臣愣神,道:“不曾。”

    丁慕之当下冷笑,也不顾言语的不敬,说:“这朱虞皇帝却是一番好打算,明知把你留在宫中,我便不敢走;把我囚在庵里,你便不敢走。此番要对我表他的帝王气度,却又对你绝口不提。他莫以为我不知道这庵里的尼姑都是有些武功的,全是来看着我,我住在庵里只是叫他安心罢了。可恨我爹爹当年便是被他诓骗,如今我被囚在庵里,师兄你又只得给他做牛做马,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笃臣愁眉苦脸,他恪守君臣礼义,对皇帝的怨恨不似丁慕之这般大,只好说道:“师妹你只管回去便好,可以带着渐之在清平县住下,平日里的花销我都会派人打点,年年腊月我也仍会往清平县去的。”又拿丁渐之劝道,“渐之总不该在庵里陪你一辈子。”

    丁慕之担心师兄,又不想渐之陪自己在清冷的庵里守一辈子,当下踌躇不决,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便让渐之下山去,不叫他陪我苦守这庵子,做甚么事都要叫人看着。”

    张笃臣担心渐之年幼,也担心丁慕之,仍要劝。丁慕之却道:“我爹爹当初也不过十五岁便入了江湖,渐之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十四十五又有甚么分别呢。”又说:“我这渐之孩子也是命薄的人,当初太医便说不知能活多少年岁,如今又在庵子里陪了我十几年,也不知道剩几年光景,叫他看看山下的风景也好。”却说这丁慕之年纪已经不小,但年年只在庵里住着,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思却与当年一般无二。说到情深处,当下便愁眉不展,又有了落泪的迹象。

    张笃臣只得好言宽慰,依了她的想法,又回到宫中向朱虞回报,只说丁慕之在庵里住惯了,懒得下山,只叫丁渐之下山去长长见识。君臣二人心下各自明了,朱虞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他退下。

    两人对丁渐之却无法明说,只是谎称今年腊月时恐怕不能去丁满江坟前祭拜,只好叫丁渐之代他们去。张笃臣又叫丁渐之去江湖间寻个人,顺便长长见识,又将那人的身高相貌等等,一一描述给丁渐之听。丁渐之好奇心起,再三询问这人身份。张笃臣只说这人叫陈前道,是丁满江的二弟子。丁渐之也是此刻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一位二师伯,此前从未听大师伯和娘亲提起过,于是将张笃臣口中陈前道种种特点暗自记在心中。

    这日却是八月中旬,距离新皇登基尚且半月有余。

    此后半月,丁慕之只管帮丁渐之打点行囊,又怕他在江湖里吃了亏,和张笃臣二人日日教他武功招式。丁渐之自上次之事后,也对习武之事上了心,此节不提。

    时至九月八日,天下已是举国同庆的迹象,老皇退位,新皇登基,难免一番大赦天下,以示君王宅心仁厚。寻常百姓只怕哪些无恶不作的强盗恶匪又给放出来,坏了往日里的安稳生活。民间的说书先生却又有了新的故事,只管往大里夸赞老皇的功绩和新皇的仁德。然这一切与丁渐之却全然无关。新皇登基的前一日夜里,丁渐之便以下了黄梅山。

    丁渐之也不知现在方九月,离外公忌日尚有好些日子,为何娘亲便催他走了。他只管听娘亲和大师伯的话,背着行囊,牵了一匹骏马便下了山,庵里的尼姑和那些不知道蛰伏在哪里的军士显然得了命令,放丁渐之轻轻松松下山去了。

    别离之际,两人自是依依不舍。丁慕之只把渐之当做当初雪地里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叮嘱出门在外须照顾好自己,说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而丁渐之当日听说可以下山去,心下只当高兴,往年里只有临近腊月方才往清平县去,还有娘亲和大师伯叮嘱,玩甚么都不甚痛快。眼下当真要他离开娘亲,又是多有不舍,心头哽咽,只想要扔了包袱,陪娘亲一直留着庵里。

    丁慕之却狠下心来,只催促着渐之下山去。丁渐之只好说:“娘亲,等渐之祭拜了外公,寻到了二师伯,就回庵里来。”丁慕之闻言,心中离别情愈长,但更不想丁渐之陪她困在风雪庵这一隅之地,只好说:“你便是在江湖上瞎混一辈子娘也不管你,你只是记得平日里来些信,不要叫娘亲和你大师伯担心。”

    丁渐之点头应下,又牵着马沿着山间小道下山去了,却是五步一驻足,十步一回头,直到愈走愈远,看不见丁慕之了,才慢慢下了山。而丁慕之亦是倚靠在庵门口,心中戚戚,却只能在心中乞求老天爷多多可怜她这凄惨的孩子,莫要再山下遇到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