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军旅生涯

    十六一天长一斤

    1965年9月,作为三年自然灾害的幸存者,我们这批孩子来到了部队。

    新兵连的生活对于许多人来说是紧张的也是很辛苦的,而对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孩子,从农村到部队,那是从糠箩跳进了米箩,从凡间来到了天堂。一天三顿两干一稀,每天都有荤,这种日子是我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过过的好日子。紧张、辛苦根本就算不上,要说感受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幸福”,如果说一个字那就是“甜”。

    新兵连整天就是训练、吃饭、睡觉,要说最开心的那还是吃,那时真的是“吃嘛嘛香”。

    不是有许多人养过猪吗?新兵连开饭就像饲养员喂猪时的景象差不多,记得有一次开早饭,大家都拥到稀饭桶边忙着舀稀饭,不料一个新兵的棉帽被挤掉进稀饭桶里,被班长好好给训了一顿。

    那时候部队的供给标准是每人每月45斤,一天一斤半粮食还是不够吃,因为新兵一顿要吃两大碗干饭,少说也有六七两,就这样还是一顿不到一顿的觉得饿的慌,总巴着开饭。老兵们感叹呀,这批新兵蛋子真能吃!

    他们哪知道,我们这批兵都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幸存者,都是死里逃生的呀。要说还是司务长有办法,他用多吃红烧肉的办法解决粮食不够吃的问题,因为连续几次红烧肉一吃,新兵的食量就降下来了。

    就这样吃呀吃呀,不知不觉一个个都长胖了,而且是迅速地长胖了,有的新兵胖得吓人。

    入伍时体重不够,靠吃了半个西瓜才凑够90斤的我,和小伙伴们一样,如同吹气一般的疯长,许多人的脸上肉都堆起来了,大腿上都长出了生长纹。

    入伍一个月时候,大家都忙着去照相馆照了张相片寄给家人,取照片时才发现自己已认不出自己了,许多人胖得变了形,一称体重,最多的长了36斤,最少的也长了20多斤,一个月平均长了30斤,好家伙,一天长一斤。

    一天长一斤是什么概念?要知道,生长旺盛期的大肥猪也只不过一天长一斤呀!我们比猪长得还要快。

    后来当兵时间久了,习惯了,也不再拼命地吃了,体重反而稳定了甚至于下降了,这不,5年以后我从吴江调到泰州时体重只有100斤,那时的我,说不上帅,但还是挺精神的。

    十七新兵站岗

    当兵站岗天经地义,可对一个1岁的农村孩子,对于一个新兵,深夜站岗可是一件新鲜事。

    那时我们部队驻扎在安徽的一个叫管店的地方,管店是个小集镇,大概是一个公社所在地。管店镇虽小,但还算热闹,因为铁路从这经过,而且还有个火车站,上下车的旅客还挺多。

    这天轮到我站12点至1点的岗,还好,这晚皓月当空,外面亮着呢。管店街是东西走向,因为有点怕,我找了个座北朝南亮堂的地方,背着枪不时的四处观察。

    那年头“四类分子”“美蒋特务”“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之类词语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就好像坏人是无时不在无处没有。作为解放军战士站岗,当然要百倍提高警惕了。

    一个人站岗还是有点害怕,心里老是想着可别让我碰上坏人。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街对面出现一个人,沿着街道背阴的一侧贴着墙边往前走,我一看有情况,就抖擞精神,壮着胆子,端起枪尾随其后跟了过去。那人见我跟在他后面就一直往前走,他越是不停,我越是怀疑,保持距离紧跟不放。

    那人走着走着不走了,蹲了下来,他这一蹲下来我倒是更紧张了,进退两难呀,进吧,他要是反击怎么办?手里拿着枪那是吓唬人的呀,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退吧,放跑了坏人怎么办?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那人站起来了,他停了一会转身向我走来。我一看,嘿!怎么啦,还想跟我打架?这种关键时刻咱可不能装孬,我镇定了一下情绪,端着没有子弹的枪等着那人过来。待那人走到离我还有十几步远时,我突然大喊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那人非但没有站住,还反问我一句,你想干嘛?人家小便碍你什么事?一听是个女的,是出来解小便的,我羞愧难当,扭头就走。

    回到哨位上心里还老是嘣嘣地跳个不停,心想,我这是怎么啦?这是警惕性高吗,这是神经过敏。值得庆幸的是那女人没追过来,她要是反咬我一口,说我耍流氓,我还真说不清楚。

    怎么会是这样?这里的女人怎么回事,夜间解小便还得跑到外面去,家里没有厕所,也没有马桶?这叫什么风俗?这是什么卫生习惯?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我一直保密,不敢和战友们说,等到部队调离管店镇之后才敢和战友们说起这件丢人的事。

    十八想家

    入伍时跟着人群,随着队伍稀里糊涂地就离开了家。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我连一滴眼泪也没掉。

    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别就得几年不能和家人见面,当然,更没意识到这一走就这一辈子都回不到这个家了。

    到了部队,一切都觉得新鲜,每天快乐地生活、紧张地训练,吃的饱睡的香,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

    春节到了,这是我们这批新兵离开父母在部队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从小到大都是依偎父母身边过的春节,哪怕是不很富裕甚至于很贫穷的春节,但那可是我们习惯了的春节模式。

    可是这部队里过春节和以往的春节大不相同,虽说是吃的很好,但不换新衣服,不能串门,不走亲戚,不贴门联,不放鞭炮也不烧纸钱,总觉得没有过年的那个味儿。

    春节放假几天,不训练了,吃过饭就在宿舍里玩,由于许多人患了阴囊皮炎,也不敢多动,只能在宿舍里看看书、也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看家信、有的在看照片,总之,突然闲下来觉得很无聊。

    就在大家很安静时,不知从哪传出来哭泣的声音,谁呀!大家不由自主地向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原来是小张在哭。大家连忙凑过去问个究竟,开始,小张光是哭,就是不说为什么,可他越是不说大家越是想问个究竟,大家一再逼问,小张反而了放大了哭声,哭着哭着说出了“想家了”三个字。

    谁知他这一说不要紧,惹得大伙儿鼻子一酸,哇的一声都跟着哭起来了,刹那间,全班的七八个新战士一下了哭成一团糟。其实大家都在想家,只是克制住自己,可被小张这么一哭,大家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河水,一下了涌了出来,越想越伤心,越哭越来劲。

    哭声惊动了隔壁的老兵,班长赶紧跑过来,一看大家哭成这样,忙问怎么回事?大家一边哭,一边异口同声地回答:想家了!

    老兵看着我们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是阿,想家是新兵的一道坎,其实,在这之前许多新兵都偷偷地哭过,只不过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有时候把头蒙在被窝里哭,哭过了第二天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兵也是从新兵过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