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月色中隐约可见前方雪村的轮廓，依稀闪烁着几盏灯火。
花绝客栈门口的灯笼照着白雪，陆离看着这座灯火通明的木屋，摸了摸已经饿扁的肚子。
刚才在村北遇见老钱，说客栈掌柜为他们备了酒菜，陆离觉着有点奇怪，他怎么知道他们要回来？
此时正值晚饭时辰，却没什么人吃饭，一路走来，木屋也不像是住满了的样子……
“二位请随我上楼。”一个年轻男子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男子身材高挑，虽说相貌普通，却难掩一身出众气质，就算陆离不是什么明眼人，也能看出他不简单。
二楼的结构十分复杂，尽管一直跟在小二打扮的男子身后，陆离还是觉着有点晕。
“我让你见的人，你见着了么？”男子笑嘻嘻地看向桃夭。
“嘻嘻嘻，我就知道花花是为了这个来的。”桃夭看着男子，笑了笑。
其实她最初只是想来看看北国的传说，后来关于南烟的一切都是这个人告诉她的……
“那你到底见着了没有？”
“我可是千年的花妖，这种小事，当然不费吹灰之力。”
陆离一头雾水地看着桃夭，这花妖的身份一直是都是他想隐藏的秘密，这是什么情况？
“那她还好么？”男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到。
“不好。”桃夭摇了摇头，他说的那个姑娘在雪牢中奄奄一息，就快要死了。
“那……那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到了吗？”
“那是当然，我还告诉她你一定会去救她的。”
“你们……你们认识？咳咳咳……”陆离急着说话，一口水呛住，“这么说你去雪原真的是有人安排的？”
“也不是呀，那夜我看见雪原上有座城，怎么推你都不醒，只好自己去一探究竟……”
“后来在村北树丛遇见了花花，就帮他带了个信。”
陆离来这里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就算是说好的约定，到了这花妖面前也是说变卦就变卦……
只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侠可别怪她，这事确是因小弟而起，说出来不好意思，心上人身困雪牢日久，奈何凭己之力，踏足雪原定是有去无回，实为无奈才出此下策……”
“夭夭她本是妖族，可以自由来往北国，只是没想到牵累了少侠，真是不好意思。”
“所以你被关进雪牢是为了帮他？”陆离看向桃夭，可白猫说她不是妖……
“我去之前用了花花的藏妖粉，后来药效一过，他们就放我出来了……”
“难怪白猫说我只要离开，就能救你。”陆离撇了撇嘴，每次都是这样，让他觉着自己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一厢情愿的做着英雄梦，以为拼尽全力却怎么看，都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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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曲折的回廊，尽头是一间窗子朝北的雅间。
一位看起来稍微年长的蓝衫男子早已摆好一桌酒菜，在一旁等着。
“掌柜的，人我可是给你带来了，留不留的下就看你了……”小二朝着他嬉皮笑脸地弯了下腰。
“你们这是……”陆离头皮一阵发麻，这是要干嘛……
“少侠莫怕，在下并没有恶意。”蓝衫掌柜顿时有些尴尬，看了看身后但笑不语的人，又无奈地转过头看向陆离。
“其实是有一事相求，不过也不急在一时说，二位这边坐，先垫垫肚子。”
“少侠放心吃，这菜没毒。”小二看陆离举着筷子神情犹豫，拿过他的筷子，随手试了几个菜……
陆离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是他们有事相求，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其实要是能帮上忙的，他也不会拒绝……
“二位与沈家小公子交情很深？”一旁的蓝衫掌柜看见陆离放下筷子，终于开口。
陆离点了点头，其实无论是北国还是雪原都不是白走一趟，遇见了小白，还知道了北国的旧事。
何况看见的那座城，竟是南烟的心脉所在……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在下所托之事，与他倒是有几分关系，二位要是吃好了，请往这边来。”
蓝衫掌柜看到他点头，回头看了看小二，转过头时神色已然严肃了几分……
陆离不知道这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及南烟，他神色会变得如此严肃。
只见他轻轻挪了一下窗边的花瓶，一扇墙缓缓挪开，陆离看了一眼桃夭，走在了他们身后。
蓝衫掌柜点亮了一盏灯，递给陆离一个紫色的信封。
陆离从那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信封中，抽出一张白色信笺，一阵凉风从背后升起。
他看见信笺背后印着那朵鲜红欲滴的蔷薇，已然猜到了信中内容。
“藏剑海中每五十年出一把绝世名剑，紫花令每五十年重现一次江湖。”
“也就是说，只有名剑问世，紫花令才会重现江湖？”
“紫花令牌原为长生殿的藏剑道长所铸，后来藏剑道长羽化登仙，藏剑海便将紫花令牌传给长生殿殿主，只有藏剑海有名剑问世时，才能发出紫花令书……”
“你的意思是，这封紫花令是假的？”
“紫花令书上别说是蔷薇，就连紫花都没有，这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人捏造的。”
“那南烟和大仙岂不是很危……”陆离话没说完就在心里白了自己一眼。
想起被大仙随手揉成一团扔进火堆里的信笺……要说危险，其实也不算什么危险吧。
“少侠有所不知，除夕之夜前往不夜山的人中，有土崖山的当家，碧澜宫的宫主和两位长老，雷神殿的殿主，凌烟阁的大弟子……”
“五大门派除了火炎宫，皆派出了门派中举足轻重的人，若是这些人在不夜山遭遇不测，必定会掀起大风浪。”
“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陆离觉着有点奇怪，不过转眼就想明白了，他们这些人更想知道假紫花令背后是谁为了什么，相比而言，救人看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不瞒少侠，我花绝天下虽是商号，但稍微在江湖上有点阅历的人，都知道花绝客栈是做什么的。”
“此行我们也派了人跟往不夜山查探，此前一直是传书不断，几日前却突然断了音讯……”
“只好临时召集一些人手前往不夜山一探究竟，这也是请二位前来的原因。”
陆离当然知道花绝客栈的背后是一整个江湖，有无数秘密和金钱在这里聚集，交换，发布，消失……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正是两份来自花绝天下的悬赏令，掩着两张临时卖身契，不过酬金确是让人眼前一亮。
“可我什么都不会。”
陆离摊摊手，虽说按黄金千两来结算的钱，他可能几辈子都赚不来，只是他并不觉着他能帮上什么忙。
“少侠既然能从北国全身而回，想必有些过人之处。”
“我们要是不……”陆离话没说完，就在心里默默叹了声气，看来这下是非去不可了。
“既然那封信是假的，也就是说谁都可以去？小离那我们……”桃夭的眼中闪着亮晶晶的星星。
“你早都想去了吧？”
陆离看了一眼桃夭，其实他心中也是隐隐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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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村中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花绝客栈中最后灯火吹熄之时，一个高挑男子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随手扔在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若有所思。
蓝衫掌柜拿起散在桌上按了指印的两张纸，递给了那望月发呆的人，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直说。”
“假紫花令一事明明已脱离了我们控制，少主为何不带我们自己人？”
“正是因为偏离了我们预想，才要留下他们两个。”
“那少侠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属下……不放心。”
男子望着窗外月色下的茫茫雪原，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你守在雪村这么多年，可曾见过传说中的那座城？”
“……”蓝衫男子微微一愣，摇了摇头，“不曾。”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座城的。”男子自嘲一笑，“如此看来，让他们住村北那间木屋是多此一举了。”
原本还想着在窗外用幻世欺骗他们去雪原，谁知他们竟看见了真的……
“少主确信那东西不会落在巫后手中？”
“她收到东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罪孽深重，修仙之路不可能了。”
“少主也是为了大局，别太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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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北木屋里，陆离一夜未合眼，他盯着手腕上的玉坠，百思不得其解。
墨色的玉坠在月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他想不起来这枚玉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手腕上的，只记得从花绝客栈出来时还没有。
眼看着天边泛起一抹白光，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动身，陆离小心地将玉坠藏在袖子中，出门同老钱道别。
花绝客栈中，不见昨日那个蓝衫掌柜，身材高挑的小二笑嘻嘻地坐在柜台上，手中拿着一叠纸。
“我们仨单独走，在下花绝老九，少侠多多指教。”
“花花还是把面具摘了吧，那样比较好看。”桃夭伸手摸了摸花九的脸。
“夭夭怎么知道的？”花九笑着任由桃夭从自己脸上撕下了一张面皮，瞬间天空亮了亮。
陆离突然十分好奇那些人是怎么去往不夜山的，他看了看花九，“那我们怎么去？”
“飞。”花九皱了下眉头，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你说的是……飞檐走壁的飞？”陆离揉了下鼻子，天啊，这样得累死在半路上吧。
“当然是飞过去……呃……”花九看着陆离的表情，终于想起来忘记了什么，低头翻了翻手中的纸，从中抽出一张。
“御风，凌烟阁的仙术，还有……碧澜宫的凌云，雷神殿最近也在学这个，土崖山……土崖山目前还没有掌握飞行仙术，还有长生殿的驾鹤……老车夫带路，客官喜欢哪个？”
陆离看着花九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忍不住开口，“浮梦宫的你也可以？”
“浮梦宫……”花九低下头翻了翻手中的纸，“浮梦宫除了墨予的御剑，好像没有人用飞行仙术……”抬头看了一眼陆离，“御剑的话，首先你得有一把剑。”
“浮梦宫不用飞？那南烟和大仙是怎么去的？”
“不夜山之行除了苏禾，其他所有人都选择的花绝天下。”花九摊了摊手，他说的是实话，御风虽是凌烟阁流传的仙术却只有火炎宫的几人会，碧澜宫的凌云至今只在仙籍中见过，而长生殿的仙鹤多半都在花绝客栈的后院里……
仙道沦落至此，也不知道是谁的过错。
“至于苏禾，据我所知浮梦宫众多秘术都能日行千万里，鬼知道他这次用的哪一个。”
“那就……凌云吧。”陆离思量了半天，总算在御风和凌云之间确定了一个。
“十分抱歉，这个仙术目前还不成熟，为了安全，花绝是不可以用它来载客的。”
“那就只能御风了。”陆离叹了声气，原本还想经历一下云中的感觉。
“……”花九看着陆离摇了摇头，“在下御风之术只学了三分，若是你不嫌弃也可……”
“那你直接说驾鹤去不就行了。”陆离默默地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我们这边的仙鹤宝宝都很乖很可爱的，你怎么不喜欢呢？”看着花九一脸你不喜欢就是你的错的表情，陆离觉着此行最头疼的可能是他自己。
蓝衫掌柜推门进来，“少……小九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动身了。”
“花花，你的藏妖粉还有吗？”桃夭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一亮。
“这个……好像雪村中就只有你用掉的那一瓶。”花九翻了翻手中的纸，抬头看见桃夭失望的样子。
“夭夭别难过，等回了京城，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门外的雪地上，三只仙鹤安静地散步，红色的尖喙映着白雪格外漂亮。
花九将手中的一叠纸交给蓝衫掌柜，装作没看见他担心的眼神，揽过陆离的肩膀，朝一只仙鹤走去。
“它叫小乖，最温柔的一只，你别怕，坐上去就行。”
“最好看的那只夭夭坐，我们走吧。”
蓝衫掌柜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三个身影驾鹤西去消失在天边，也没有等到为首那个人回头，叹了声气。
如果不是因北国的事，少主派他留守雪村，不夜山之行他是一定要替他去的。
推开木屋的门，看来又要冷清很久了，看了一眼手中的一叠纸，朝二楼走去。
窗边的花瓶轻轻挪了一下，一抹蓝衫消失在墙壁之后。
他将手中的那叠纸放在桌上，随手拿过旁边的一个瓷瓶，愣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这不是有一瓶藏妖粉么？那姑娘问少主怎么说没有……”
蓝衫掌柜摇了摇头，在桌子上翻了翻，又起身在柜子里找了找，“我的那瓶沉香散去哪里了？”
千里之外的浮云上，桃夭看着上天下水，不断尖叫的陆离，眼睛弯成了好看的一条线。
风铃一样的笑声，散在吹往西边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