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散去，夕霞浮起，天色渐渐黯淡，隐约可见天际浮现的黑色山影。
一个墨衣黑发的少年拾起落在地上的剑，记不清已经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遍，心中只想着，如果剑不能随心意浮在空中，就这样一直重复下去。
残破的纸张在风中飞舞着，南烟盯着这本早就倒背如流的仙书，眼看天色一点点黑下来，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若是就这样上去，他会失望吧。”
以前看着他们御剑而飞，总觉着是件很容易的事，之前读来此书上的心法，也是很容易就记全了所有。
其实按着书上所说运气调息，小心控制着灵力，配合着念完心诀也能将剑留在空中片刻，只是一旦灵力稍有波动剑就会落下来，更别说用灵力控制它来起降进退了，难怪他们说此术并不高深，若是修习上一段时日，想必来去自如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苏禾说的一天，只有一白天的时间……
“半天时间学会……哦不，是自学会御剑，苏大仙还真会异想天开啊。”
南烟几乎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从刚才就察觉到这个灵力，一股令人作呕的潮湿气息夹杂着浓郁的脂粉香气，他们不是走了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哥可是需要帮忙？”看着一身妖娆的男子半个身子都要斜靠过来的样子，南烟朝后退了一步。
“不了，多谢。”心中是一万个不想搭理，面上还是出言婉拒了他。
“人家可舍不得让这么俊的小哥，留在这鬼地方风吹雪打的，不如咱们换个地儿玩？”青长老笑着朝南烟走来，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芒，南烟捏紧了差点就出手的剑，忍了忍终于开口，“你们不是去找神剑？”
“哼，人家可不觉着神剑有什么好的，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是背着水辰偷偷回来找你的。”
男子娇嗔着伸出手，朝着南烟脸上摸去，南烟侧移一步，躲开青长老伸出的手，他说话之间喷出的潮湿气息，除了夹杂着浓郁的脂粉香气，如果没有认错，应该是尸体的味道……
“没空，没兴趣，告辞。”
南烟转身离开，若是他继续纠缠下去，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然而这个地方……任何的打斗都无疑是自杀，袖子从身后被人拉住，潮湿的气息喷在耳后，“苏禾给了你多少银子？我成双给你。”
“放手。”南烟忍着出手的冲动，声音是刺骨的冰冷。
“何苦一个人在这练什么无聊的御剑，反正神剑到手也没你我什么事，不如我乘云带你归去，然后你我二人……想怎么飞，就怎么飞。”青长老妖冶的笑声在山崖响起，一只手已然勾上南烟的腰，另一只手眼看着就要抚上他的脸。
南烟眼中一沉，轻轻一跃，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青长老捂着差点震碎的手腕，也朝后一跃。
原本二人所在的地方，冰石碎裂成一片一片，纷纷朝山崖下落去。
青长老一脸阴狠地看着南烟，原本就不加掩饰的灵力此时更加明显，隐约可见决一死战的气势。
南烟心中一惊，倒不是怕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苏禾昨夜在这里说过的话，这人怎么说也是碧澜宫的长老，就算自己没有给他面子，也不至于非要在这里分出你死我活，难道……
“你非要打的话，换个地方。”南烟皱了皱眉，极力压抑着拔剑的冲动，虽然眼前这个人确实令人生厌，但这种想要杀了他的冲动……闭上眼睛，稍微冷静了一下。
“怎么？你这是后悔了？现在想要换地方，哼，不如先这里陪我助助兴。”
南烟看着他眼中原本的光芒已慢慢被杀意取代，心中有一件事已经慢慢有了答案。
“只怕我们出手，有人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尽管很不情愿，南烟还是尝试着劝说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被蛊惑了心神一般的男子。
青长老眼中的杀意也有一瞬间淡去，看着南烟全然不掩饰眼中的欲望。
“算了算了，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谁让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
“……”南烟忍住了想吐的冲动，男子朝他飞来，眼看着就要扑进怀里，尽管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出手，手中的剑还是抵在了他的胸口。
青长老看了看停在胸口的剑尖，眼中的光芒亮了亮，南烟没料到他竟然朝前微微抬了一下胸，手中的剑一抖，瞬间有血渗出，在剑刃上开出了一朵红花，他看见血不但不退，反而笑着往前步步紧逼……
南烟已经感受到脚下冰石的边缘，心知再退就是万丈深渊。
一阵风朝着二人中间袭来，青长老被迫后退几步，南烟原本就站在冰石边缘，此时也被这古怪的风劲逼得后退一步，眼看着就要坠落悬崖，一只手及时伸出将他拉回冰石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落在他和青长老中间，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苏叔去不夜山救公主了，让我下来找你……咦？青叔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也在这里？”
“夜……”南烟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没掩饰住眼中的焦急，片刻后才用沉静的声音开口，“公主怎么了？”
“消失了。”少女低下头，夜灵消失的时候，她正对着山下发呆，不过苏叔离她那么近，都没反应过来……
“苏禾在干什么？”南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语气中似乎有一点不满。
“原本苏叔坐在崖边吹风，公主缠着要他陪她修习，苏叔最后没办法只好带着公主在崖顶习御风，公主本来就学的很快，苏叔就看着她自己飞，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消失在风中了……”
少女也不知道自己讲的清不清楚，低头站在一边用手指绕着头发。
南烟看着对面突然出现的青长老，心中又一次闪过对碧澜宫的怀疑，只是转念就觉着不对，就算水辰一心想要神剑，也大可不必现在就对自己人下手，就算他不当他们是自己人，此时神剑还没见着，怎么说也没到兵戎相见的时候。
“水辰此时一心在找神剑，压根没把那目中无人的丫头放在眼里，唉……现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苏禾就是有一身绝学怕是也自身难保，只有我能救你了。”青长老捂着胸口，似乎注意到提及夜灵时，南烟那一点不同寻常的变化。
“何况他现在已经抛弃你，去救你心中的美人了，你要是趁早和我离开，还能芙蓉帐暖度春宵，不然……”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南烟没有理会青长老在他看来的自说自话，转头看向少女。
“苏叔说一直往西，直到尽头。”少女突然觉着没来由的一阵寒冷，比这大雪封山还要冷。
她看着眼前这个墨衣黑发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会带我去吗？”
南烟望着天边逐渐清晰的山影，轻轻将剑尖朝着西边的方向，最后一抹光消失在山后，黑暗在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
“不然，就死在这里吧。”
南烟没注意到身后青长老何时又阴沉下的表情，只是察觉到他突然聚集在手中的灵力，迅速拉过还在出神的少女，朝着山崖上飞去，一道水流从天而降砸在他刚落脚的位置，水花四溅，冰石瞬间碎裂，又是一道水流。
他拉着少女，有些力不从心，即使极力避开了被水流砸中，还是有水花溅到了身上……
一股潮湿的气息夹杂着尸体的味道扑面而来，南烟忍着反胃的感觉，将少女拖到了山崖上，这才发觉被水花溅到的地方隐隐作痛，竟然生出一片腐斑，隐约可见扩散的趋势……
“啊，小心！”回过神的少女从身后抽出一把巨大的铁扇，隔开了迎面而来的水流……
扇碎的水珠落在地上，是淡淡的红色，南烟看着雪地上红色的痕迹，皱了皱眉。
虽说他之前从未同碧澜宫人交过手，也看得出他们已经与以往不同，无论是突然数倍增长的灵力，还是所用的仙术……说实话这已经脱离了仙术，带着一种有别于妖气却很类似的感觉。
南烟轻轻握着手中的剑，眼中一片沉静，既然如此，倒用不着手下留情了。
黑色的身影穿梭在一道一道水流中，却再没有半点水花溅到身上，眼看着就要一剑刺穿青长老的胸膛，却察觉到他周身的灵力渐渐聚集脚下，水流涌动间升起了一朵乌黑的云彩，瞬间带着他飞到了空中。
又是一股夹杂着恶臭的水流从天而降，南烟朝后连跃几步，险险避开了水花，单说避开水流袭击，或是一剑刺穿他的心脏，无论哪一件对他而言都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这两件事要并在一起，还是需要一点耐心……
南烟看了一眼西边那座直戳天际的山影，心知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在这里，这座本就不堪一击的山崖在水流的不断冲击下，更是冰石碎裂，隐约可见山体断裂前的痕迹……
这种情况下尝试御剑无疑是增加失败的可能，只能另想办法让他下来了。
一边躲避从天而降的水流，南烟迅速在心中分析着，其实此时落雨才是最好选择，碧澜宫也不乏这样的秘术，但他却只用最简单的水流，想来一方面是他对水中之毒过于自信，另一方面则是凌云对灵力的控制要求太高，他顾不过来。
再看少女从头至尾都没怎么动过，却没有水流落在她身上，也就是说只对付自己一个人，就已经让他力不从心了……
虽说大多时候少女都是一副没睡醒的迷糊样子，到底还是风后座下的得意弟子，对上南烟眼神的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握紧手中的铁扇，暗暗催动体内真气流动，将全身灵力都聚集到扇子上……青长老注意到山崖上突然卷起的大风时已经来不及，乌云瞬间散开，眼看着他就要掉下来，一道夹杂着腐臭的水流却朝着少女袭来。
南烟不得不放弃这次绝佳的机会，飞身朝着少女掠去，一把搂住她避开水流中央，却还是有无数水花飞溅在他墨色的衣衫上，贴着后背流下，衣衫剥落处，血肉渐渐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搞砸了。”少女缩在南烟怀中，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满是颤抖。
南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说了句没事，放开了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姑娘。
水流涌动间又是一朵乌云升起，青长老浮在空中欣赏着南烟几乎全-裸的后背，发出了啧啧的惊叹，却不料就是这大意的这一瞬间，一把剑刺穿了自己胸口……
一个身影重重地摔在雪地上，那把剑却第一次没有落在地上，回到了南烟手中。
他垂下眼睛，掩饰不住淡淡的笑意，朝着躺在地上的男子走去，之前那一剑错开了心脏，其实也算不上是不忍心，只是明知敌人的意图，不想在这里做自相残杀的事……
“凭你之力用这药调息片刻，凌云下山，告辞。”南烟扔下一个瓷瓶，转身朝着山崖西边走去。
少女看着他如同这山崖一样摇摇欲坠的背影，松开绕在手上的头发，快步的跟上去。
“……”南烟突然停下来，身后这突然聚集的强大灵力，他疯了吗？
一声巨响，群山之间洪水犹如猛兽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回头对上青长老临死前的眼神，心中一沉。
这个笑着说出神剑不如春宵值钱的人，最后留下的神情不是阴狠，而是茫然……
空荡荡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支鲜红欲滴的……蔷薇？
风起云涌，地震山摇，洪水卷着山石袭来，瞬间淹没了这早已碎裂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