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离阿紫娘家不远。
二十世纪工作去向按“回家乡服务”原则分配,阿紫最初的工作就分在了江镇医院。接着,阿紫就近认识了鲍佑,结了婚,生了鲍贝。让自己永远定格在这个地方,定格在这个人群。
仅管现今阿紫一家已搬到了宁市中心,阿紫生活的重要部分还是在娘家拓村就近的这个圈圈内。
阿紫没有假设当初不分在江镇医院,她会钻进哪个圈里。
无论什么圈圈,阿紫觉得对她来说都是这个样子。。
阿紫就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人的生活都是这个样的。
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政府拨款至各个村落,兴建农村道路。
梅城至拓村的道路加宽的同时,铺上了柏油,叫柏油马路。
黑漆漆的,滚动在乡村稻田间,有种现代化钢板硬生生架入原始部落的味道。刚从秧田爬上来的老农脆生生地把赤脚踩在柏油马路上,有种触电的惊慌。
九十年代轿车不是非常普遍。除了连接各村及出入宁市的面包中巴,就是黑烟洒落一地的农耕拖拉机。冷不丁有那么辆黑色桑塔纳飞驰而过,田地里的人都会抬头望望,鲜有贵客来临的感觉,更有种电视剧中“日军进村”的异样范头。
时经十几年,柏油马路已经斑斑驳驳,黑中带土,土里藏黑,坑坑洼洼显而易见。政府款是有限的,而宁市的村是广袤的。这里马路想再添柏油,须得耐心等待。
鲍佑踩着油门,又不得不因前方的一坑一洼而急踩刹车。
“爸,你一会儿快一会儿停,我要吐了。”鲍贝许是没吃好早餐,许是车子太颠簸,难受地伏在阿紫身上。
阿紫一声不响。
阿紫知道只要她说一句,无论什么话,都会找来鲍佑一顿臭骂。
鲍佑会毫无理由地数落阿紫没事来什么梅城,就你们女人事儿多,鲍佑会把鲍钱,刁媚身上看不贯的地方全都放在阿紫身上说;鲍佑会后悔没跟朋友去聚会,无端地毁了一个周末;鲍佑会在心里长个记性,以后没事坚绝不跟阿紫来梅城或拓村。
鲍佑放慢了车速,自己是怎么了。
生气?难受?鲍佑自己也说不上来。
高高兴兴去梅城看爹娘。爹娘好,什么都好了。自己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
鲍钱邋遢着在男人堆里打牌,鲍钱不该这个样子。
出生至鲍钱出嫁,鲍佑一直跟着鲍钱,一起去田地劳作,一起帮娘做生意,一起看护鲍杰。直至鲍钱嫁给楚流金,鲍佑觉得鲍钱还是心中的姐,干干净净,勤勤劳劳,一切都像阳光般明媚。
鲍杰长大了,但他永远是鲍佑的弟弟,怎么会讨个这样的弟媳,不能让鲍佑爽快吃顿饭外,鲍杰还被她捏在手里,每天在厨房熏油烟烧菜。
爹娘六十多了,系着围裙在饭庄打转,时不时,还在担忧饭庄的生意。
鲍佑感觉自己的亲人都不应该是这样子过活。
这样子的生活什么样儿结尾是可以预料的,也可能比预料的还要糟糕。
鲍佑亲人的生活不是这个样儿,又是什么样儿呢?
鲍佑跳出农门,坐在国土大楼,高是高了,干净是干净了。鲍佑觉着自己的生活健康规范。
但鲍钱,鲍杰,刁媚会觉得鲍佑比他们过得好,过得有滋有味吗?
不会的。
鲍钱觉着自己生活得很好,麻将打打不要太惬意,不打麻将干什么。不打麻将还不如让她死了。鲍佑这种被控制着不可打麻将的公务员才可怜呢?
鲍杰觉得自己很好,口袋里有钱了,饭有的吃,烟有的抽,晚上睡觉也有老婆抱,哪里不好了?
刁媚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成了老板娘,要什么买什么,你鲍佑阿紫买得起吗?
爹和娘更是觉得,现在这样日子很好,儿女成家,自己还可以时时刻刻陪在鲍杰身边,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赚钱,很好啊。
每人都有每人的饭碗,每人碗里的饭都有各自的饭香。
鲍佑真的是杞人自忧,谁人要他忧了?
车速慢了,鲍佑的心也慢慢平和下来。甩甩头,该怎样就怎样吧。
“嘀嘀,嘀嘀”后面有车拼命地摁着喇叭。
“佑,该不是后车人是你朋友吧?”
“什么朋友?这种地方还有人认识啊?”看样儿,今日,鲍佑是讨厌死这地方了。
“这么小村路也想抢道,没门。”
鲍佑踩下油门,把后车远远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