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探头的男子脸圆圆的,浓眉大眼,两颊的肥肉略微下垂,一看就是富态。他父母二人都喜食饺子,又因饺子结识,于是干脆给他起名为饺子,加上“夏”这个姓,从小没少被取笑。夏饺子听道士说有事商量,也不再与他插科打诨,说道:“好,你先进来,我马上下楼。”
到了楼下,道士已经在一桌旁坐下,喝了口小二刚端上来的夏家自己酿的米酒,闭着眼享受地砸吧砸吧嘴,道:“好酒好酒!”
夏饺子在他对面坐下,问到:“别光顾喝,有什么事快说!”
道先生边往自己随身带的酒葫芦里装酒边不紧不慢地说到:“还不是你家夏言那小子的事,我想引荐他去铸剑山庄修行,将来你家没准出个剑仙,怎么样?”
“铸剑山庄?你不是说……”夏饺子有些犹豫。
“就是铸剑山庄,五年前和你说的那件事,我放心不下,夏言这孩子正是一个很好的楔子,他资质绝佳,又有玲珑心思。让他去铸剑山庄修行,一是给他找一个可以系统传授他知识的地方。二来嘛,也可以知晓一些山庄内情。万一你我推测非虚,他也算是一个变数。”道士说这些话时,脸上难得的正经起来,“你放心,他的修行依然还是我来负责,他就是我禅道宗门‘道’之一脉的传承!”
夏饺子皱了皱眉,从道先生手中抢过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不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道士面色肃然,继续说到:“对了,铸剑山庄庄主有一个女儿,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正配你家夏言!说不定到时候就给你娶回来了,媳妇儿都不用愁了!”
夏饺子听完呛得直咳,忙又起身去隔壁桌倒了口茶水顺了顺气,道士还在一脸正经的胡扯着:“你是高兴的吧?嗯?还是说你想把夏蝶那丫头给他。虽说这俩不是亲兄妹吧,但好歹是兄妹相称啊。不合适不合适。依我看铸剑山庄的千金挺不错的,将来你养老都不用愁了呢。我跟你说铸剑山庄可有钱了,段剑心那老家伙……”
“你给我打住!你整天没个正行就知道胡说八道,好好的说正事你又要扯到哪去,就不该相信你一脸严肃的样子!”夏饺子顿了顿,“我就是在想言儿从小跟蝶儿一起长大,俩人一起还好说,你若是只让夏言去,我估计那小子不会同意。何况夏蝶…”
道先生打断他的话:“夏蝶不能离开这,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那小子,我有办法。”
夏饺子刚要戏谑这不正经的道士能有什么办法,就听门口一声大喊“臭道士,你又来喝酒蹭饭!”
二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夏言夏蝶已经回来了。道先生给夏饺子递了个眼色,起身笑到:“你家的醉灵酿这么多,喝两壶不碍事,你爹都不管。再说了,我来是找夏蝶有正事,丫头,跟我出来说话。”说着朝门外走去,也不理会夏言的目光。
夏蝶‘嗯’了一声,便要跟着出去。夏言说到:“我也听!”
夏饺子大概明白道士的意图,忙喊到:“你瞎凑和什么,赶紧跟我去厨房准备午饭!”
夏言虽不情愿,但还是很听饺子老爹的话,只好跟着夏饺子进了里间。午饭其实在道先生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夏言只是帮忙端出去摆好而已。刚放好碗筷,道先生便闪进门来,用手在鼻前扇了扇,感叹道:“好香!好手艺!又有口福喽。”
夏言刚想像平时一样和道士斗斗嘴,发现夏蝶并没有跟着进来,忙跑出门去,见夏蝶站在不远处的大路中央,看着水灵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言走到近前,轻声问到:“蝶儿,那臭道士和你说什么了?”
夏蝶仍旧看着水灵山,“哥,要是有一天我要去远方修行,你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陪你一起去了。”夏言有些奇怪,蝶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但是你不能去,怎么办呢?”夏蝶继续说。
夏言思考了一下,很快回答:“不能去也要去啊。”
“那我要是不想你去呢?”
夏言一愣,有些想不明白,“不想我去,不想我去…为什么啊?”
夏蝶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其实不想你一直跟着我啊。”
看着夏言惊愕的脸,夏蝶继续说:“昨天晚上的螃蟹,你逗弄了阿庄还骗我和老爹是自己抓的。我早上扎好的适合运动的头发,你非要弄乱给我扎蝴蝶结。还有道先生,他是老爹的好朋友,可你对他一点也不尊重。他今天罚你跑一百圈,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言没想到夏蝶突然好似爆发一般说了这么多话责怪自己,不服输的劲头上来,嘴硬道:“那臭道士跟你说什么了。他就是不愿意教我罢了,天天没个正形。我看他就是为了饺子老爹的手艺才和他做朋友吧,没事总来蹭吃蹭喝,他……”
“够了!你这样自以为是真的很讨厌!”夏蝶打断他,快步进了客栈。
夏言有些慌乱,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夏蝶,那个容易脸红的小丫头今天怎么了。
内心一片迷茫,夏言不知怎么走回的客栈。道士和夏饺子似乎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状况,也不问原由。
道先生咽下嘴里的酒,对仍在内心慌乱的夏言说:“小子,有个天大的机缘给你,要不要。”不等夏言回答继续道,“我传你全套的八卦剑法!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夏言回过神来,“你要教我八卦剑法?”
“正是!但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言眼睛一亮,八卦剑法他一直很想学,臭道士整日地吹嘘学了这套剑法天下无敌,就是一直不教他,这次居然主动提出来,夏言如何能不心动。
“我要你去铸剑山庄学习修仙之法!”道士一字一字说。
夏言一听就笑了,“这算什么条件,正是我想要的啊。”
“还没说完呢,你一个人去。”
夏言笑容慢慢消失,想起刚刚夏蝶对自己爆发的责怪,“我不想你一直跟着我”“你这样自以为是真的很讨厌”等等言语在脑内回想,不禁有些失落。原来我在蝶儿心中一直是这样的形象,她留在家里有饺子老爹和臭道士照顾,也不用我担心什么。一直以来修仙的世界都是我的向往,臭道士既然说是机缘,那我就顺缘前行便是!
想到这,夏言对正看着自己的二人道:“好,我去。”
道先生听到回答,起身哈哈大笑,对夏饺子说:“饺子兄,多谢你好酒款待!我回去准备准备。”又转向夏言,“吃过饭来道观找我!”说完便出了门。
夏言喝了几大口水,到厨房一手拿了一个馒头,对夏饺子喊道“老爹你自己吃!”就跑出了门,一看道先生果然还没有走远,忙追了上去,只留下夏饺子一人在客栈内叹气,似是不舍似是无奈。
“臭道士,我跟你一起回去!”
道先生回过头来,笑道:“怎么?这么急迫想要学剑法啊。”
夏言白了他一眼:“我只是不知道跟老爹说什么,怕我改了主意不行啊。另外,我怀疑你八卦剑到底会不会其余几式,不会是随便编两招蒙我吧。”
见夏言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道先生也不客气:“切,道爷我还能骗你不成?我是好心让你休息休息,别一会儿我还没教,你站都站不住了哈哈哈!”
二人并排而行,道先生不高,仅比十二岁的夏言高出一个脑袋。夏言听到这话,直接伸手抱住了道士的脖子,双腿盘上道士的腰趴在他的背上,故意有气无力的说话:“哎,确实走不动路了啊。臭道士你就背我上山吧。”
道先生少见的没有再反驳,双手扶住夏言的腿,暗暗运起内力舒缓他的经脉。夏言只觉得从腿上传来一股暖意,酸疼感渐渐消失,困乏却悄然来袭,很快便趴在道先生背上睡着了。
道先生虽然个头没比夏言高多少,但此时背着他却一点也没有不和谐。
“臭小子,要没我这混元一气功温阳你的经脉,等你醒了腿绝对动不了。罢了罢了,知道你心情不好,道爷我先不和你斗嘴。虽说是我把你卷进这件事,但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你。”知道夏言睡着,道士自言自语,“以你的聪明,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我也并不确定……”
“咦,道先生…还有,夏言哥哥?”
道士闻声一看,原来是阿庄刚刚下山,正与要回山的二人打个照面。
道先生笑道:“阿庄,你也太慢了吧。是不是偷吃我东西了,我回去屋子里肯定一点吃的都没了!好小子,明天带一斤螃蟹来补偿我!”
“没,我没偷吃…再说,道先生你那道观…本来就什么吃的都没有…”阿庄连连摆手,有些气喘的说,“我就是…等别人都走了,自己又练了会儿剑,我总觉得我使不好‘托式’…”
道士心想:这阿庄虽然资质平平,好在心思单纯,踏实刻苦,正适合那套心法,不如我做个好人,正好替我师兄收个徒弟,传下衣钵。
想到这,道士笑呵呵地阿庄说:“小子,这‘托式’呢,讲究的是手腕的灵活,你看看你这手腕,嗯…这肥肉就是你使不好剑的原因啊哈哈哈。”
阿庄不好意思的揉了揉手腕,嘿嘿一笑:“嘿、是挺多肉的…那我没办法用好剑了吗?”
道士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唉…何止剑啊,手上兵器…你是都没戏喽!”
“啊…都没戏呀…”阿庄一听道士这么说,心里有一些难过,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脸上却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减肥嘛,我从今天起,每天只吃一顿饭好了!”
道先生有些触动,不再和阿庄开玩笑,认真说道:“小子,即便你瘦了,恐怕也难以学好剑法…有些东西,是上天决定的,你就不要虐待自己了,正长身体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道爷我一样能让你学好本事!晚饭过后你来道观找我,记住,是一个人来。”
阿庄天生胆小,一听要自己晚上一个人上山,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道士摆了摆手:“快回去吃饭吧,你老爹估计该着急了。”
阿庄还想问问道先生带着夏言这是要去做什么,还没张口道士已经几个跃步上山了,只好继续回家的路,心里在盘算着今天不去捡螃蟹,趁天没黑就上山找道先生。
午时刚过,阳光透过山间树木留下斑驳的影子,随海风吹拂不断变换着模样。
道士背着夏言进了道观,进了左侧房间,这是他的住处。夏言还没醒,道士把他放到自己床上,出了门走进对面房间。屋里一片杂乱,看起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道士翻着几个破箱子,嘴里嘟囔着:“应该是在这,那功夫我练不好当时就随手一扔,不知道丢没丢。哎师兄啊,不要怪师弟,毕竟我当时不知道你会…唉…”道先生想到自己师兄,更坚定了自己对即将要做的事的决心。
“哈!还好还好,在这呢。便宜阿庄这小子了。”道士一抬手,从一个装着许多旧书的箱子中抽出一个灰色小本子,边页已经烂的不行,能看出被翻过不知道多少遍。
道士把这小本子揣进怀中,走到屋子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细长的木盒。
道先生拿起木盒轻轻抚摸,叹了口气:“唉…书影啊,我曾发誓永远不会使用你,又不愿你就此沉寂。如今我看上一个孩子,他将来必会比我有能力,我决定将你赠予他,希望你能在他手中绽放光彩!”
“呛!”木盒内一声短暂铿锵的金属声,似乎在回应道先生。
“臭道士,你在哪呢!”院子里声音传来,道先生拿着木盒出了房门,只见夏言正站在对面门口伸着懒腰。道士掩藏起内心情绪,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潇洒放浪,对夏言笑道:“呦,臭小子睡醒啦!是不是梦到美女入怀了口水流我一身哈哈哈!”
“呸!臭道士你是不是修道之人,整天就知道胡言乱语。”夏言正在诧异自己的腿竟然丝毫不觉得累,本来还想问问道先生,结果先被调侃了一番。
“小子,每个人的道都是不一样的。你要记住,‘道’没有实质,他是你内心的准则,是你成长的方向,你要走怎样的‘道’,是你自己决定的。”
夏言没想到这整日没正经的道士突然如此认真,不禁暗自琢磨:没想到他认真起来是这样的,这话有点深奥,我的“道”,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