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来啊!我抓到害魏老太爷的人啦!”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听出来这话是三舅喊出来的,我赶忙跑出房门,师父也慢慢的往门外走去。
一出房门就看见不远处三舅抓着一个人不放,而一家子人也陆续从各个房间出来了,脸上的表情都从刚睡醒的迷糊变成了难以置信,因为被抓住的那个人,是二舅。
农村的夏天,乡下人都有午睡的习惯,日头太盛,不睡的人也不大愿意出来走动。
“我出来撒尿,就逮到老二在这磕头,大师都说了不能磕头,他还磕,老二啊,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东西。”三舅好像出离愤怒,但我觉得他只是装的,他时不时看向我师父,师父却不回应他,只是带着我往前走。
走到跟前,我终于知道他看我师父的原因了,他一个瘦子,根本抓不住二舅,若不是二舅此刻整个人恍惚了,也不反抗,他那里制得住,而我师父可是个一把就能制住二舅,甚而把他捏的生疼的人,这或许也是这一天以来他们对师父尊敬的原因之一吧。
师父也没有上去帮忙,二舅仍在恍惚着,只是不停地重复:“是我,就是我。”看见师父了,二舅才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了过来,师父也不躲,只是把我护在身后。二舅也没做出什么过分举动,只是扒着师父的肩膀,说:“大师啊,这都是我干的,我认罪。”二舅的神情像个疯子,眼睛里却是清醒得很。
三舅和另一个亲戚一起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二舅拉开了,二舅就开始哭,胡言乱语,二舅妈也哭,只哭不说话,局面似乎一下僵持了,我看得出来大家都希望我师傅说些什么,一来他是大师,二来在这里只有他是“外人”。然而我师父却又没打算满足我的各位亲戚,而是退后一步把我推到了前面:“说罢。”
师父让我说,我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十二岁的我已经不算寡言了,在班里也算半个话唠,今天却愣是憋不出半句话。我看着人群中那个我从昨晚就在念叨的人,想着该怎么说比较恰当。
“就说是我干的就行了,魏老太爷要罚就罚我就行了。”二舅又闹起来,被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不是你。”我没多说,二舅却是已经沉默了,像是受了什么宣判。二舅妈的哭声依旧没停,她走上前来,抱着二舅哭。
“二舅妈,你这是何苦呢?”婆婆后来跟我说起,我说这句话时根本不像是平日的我,更像个大人。
“不关你舅妈的事,都是我。”二舅说的没那么有底气了,不过依旧紧咬着不放。二舅妈也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二舅,舅妈她犯了这事,总归是要被人知道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袒护她反而解决不了问题啊。”这话老气横秋,放在那个场景却没人觉得违和,或许因为师父就站在我身后。
二舅沉默了一阵,舅妈也继续哭哭啼啼一阵,周围的人也不知怎的都选择了沉默,最后还是二舅打破了僵局:“木儿,你说得对,咱们得先解决问题,魏老太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说到这,二舅妈也哭得小声了些,抹了把眼泪便想往供奉魏老太爷的房间里走,三舅动作快赶忙拦住了她。
“让她去吧。”这么久,师父终于发话了,三舅也不敢不听,现在的局面,好像我和师父已经是最大的权威了。很快,二舅妈抱着魏老太爷的牌位出来了,径直走向了我师父。
“大师你看,我就是跟村口老高学的这个,用公鸡血在牌位背面画了只猫,后来,就……”
“行了,你跟他说,早都说了,这事他来解。”师父把话题扯到了我这里,然而我还沉浸在用鸡血画猫这件新鲜事上,哪里知道什么对策。
“那木儿,你看这……”二舅妈对我也是将信将疑。
“别怕,想到什么就去做就行,还有我呢。”这话是师父对我说的。
没师父这句话,我还真不敢去实施我这个荒唐的想法,我抱起牌位,就跑进屋里,挺沉的木头牌位,正面是大金字,反面依稀可见猫型的血印,印记已经渗进去了,洗是洗不掉了,而我抓起桌子上的剪刀,下手咔咔就是几刀。
我出门时,血猫的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剪刀刻的“王”字,变成了一只血虎,看起来非常变扭,连师傅都被逗乐了,家人可能觉得这样太过儿戏了,都显得还有些担忧,不过师父没发话,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
“说说,什么道理。”师父在问我,但我知道他只是让我解释给家里人听。
“猫鼠本是天敌,自然血猫克了魏老太爷,然而子鼠属阳水,寅虎属阳木,水木相调,二阳相长,主生生不息,把血猫改成血虎,不仅破了这个局,还有利于魏老太爷恢复呢。”也不知道这套说法能不能让家人信服,我只知道师父笑得更夸张了。
“还有利于恢复,美得你,去,把这个给我磨碎了。”师父在我头上狠狠摸了一把,然后递给我几个灰绿色的小药块。
一个下午,二舅夫妻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换了几拨人都没能把门叫开,而师父则一直拿着把小刀在牌位上刻着什么,我凑过去看,发现师父真的把那个血猫刻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只是额头的王字实在是有些不堪,接着师父便把那些绿块磨成的粉末掺上点水抹在了刻出的老虎上,一层一层,牌位都有了些药香。
“魏老啊,这也算是小道的诚意啦。”最后完成的时候,师父对着牌位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魏老太爷能不能听见。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没想象中的那么尴尬,因为二舅妈还是没出来,二舅出来拿了饭就又进去了,说是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聊聊,大伙也没拦着。
“你们说这二姐怎么干出这种糊涂事。”说话的是三舅妈,一个还算时髦的女人。
“木儿你说说吧,我也考校考校你的功课。”师父接过了话茬,又丢给我,自从来了老家,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他什么都知道。
是啊,后来也是这样,明明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