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解卦
“魏老太爷这件事应的是泽水困,六三爻。此为人祸之相,泽水之困,升而不已,必是日积月累,每日都可相见之人所为,家中之人当然有最大嫌疑。而这个六三爻说……”
“说重点的。”我竭尽全力的想把我所学的都说出来,师父却是不给我这个卖弄的机会,无情的打断了我。
“往前推一爻,‘困于酒食,朱绂方来’,正应二舅不务正业,只知供奉之相,而六三爻‘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也正是应的二舅妈实在难以忍受二舅游手好闲而犯下糊涂事的经过,一因一果,都在卦象中明明白白。”这一番说辞我自己还是有些得意的,干净利落,也不必让家人全都听懂。
“那往后该是如何呢?”师父点了点头,我放心了不少。
“再往后推,‘困于金石,吝,有终’‘乃徐有说,利用祭祀’说的就是虽然这个过程会有些漫长,不过最后二舅和二舅妈会一起主持供奉,问题反倒是都迎刃而解了。”说实话,这一段我说的有些连蒙带猜,不过看师父的反应应该是蒙混过去了,我正在心中暗自庆幸,师父又发话了。
“回去书还是得继续抄,你这样的本事,家里知根知底的还勉强,再往外人那去可就不行了。”说句实话,师父这句我是不服气的,毕竟我学到的也不只赤梅这一招,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日子还是要过的,书还是要抄的。
回去的路上,婆婆睡的很香,这两天看似没什么她可忙活的,不过我知道,她也一定是非常紧张的。幸好我的“王”字,亦或是师父的药末有奇效,魏老太爷当晚就给家里人报了平安,家里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而与这些格格不入的就是师父的态度的,他在晚饭后敲开了二舅夫妻的房门,我估摸着也只有他能敲开。而出来时,他的面色就变得十分凝重了,我依稀看见他手上多出的白纸上印着那只血猫的图案,比二舅妈画的更生动也更狰狞。
当晚,师父没留在家里,从二舅夫妻房里出来没多久就出门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我醒来才见到他回来,这次师父显得有些疲惫,不过眉头紧锁的他倒是比平日还可靠几分。我心里知道师父多半是去查那血猫的来路了,寻常人家,哪懂得这些法门。我也不敢多问,回去的一路上显得异常乖巧。
一直到进了红梅巷,师父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一晚的调查也没和我提起,在后来的日子里也慢慢就连我也不好奇了。
都是一家人,二舅妈除了被说道两句,也并未受到严厉的家法,而二舅二舅妈后来听说也确实一起开始张罗魏老太爷的供奉,连带着做一些卖香火纸钱的生计,过得还算不错,倒也算我当时歪打正着,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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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红梅巷,师父在我家的地位好像又高了一些,母亲之前若有若无的抵触情绪似乎也少了很多,而我的日子在头两天看似是回归了正轨,而到了第三天却是又出了问题,这次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见鬼啦!
或许,用撞鬼更为合适,之前提到的沈家惨案,到了我回来的第三天,正是沈家大儿子的头七,按理说巷子里的人都避讳着这一天,这天夜里没个大事儿多半不会出来走动,然而去乡下老家这一趟,却是让我们没算着这一天,那天夜里,我鬼使神差的跑到了巷子转角的那面大白墙去看壁虎,两个表哥来婆婆家时,我们常一起来用石头砸壁虎玩,然而今天只有我一人,这面大墙在婆婆家去往沈家的必经之路上,那天的白显得格外阴森。
白墙旁边是一排矮砖头墙,矮墙后面堆放的大部分都是垃圾,深深浅浅,矮墙不长,只是和周围的屋子围出了一小块方形的区域。我努力在白墙上找着壁虎,今天它们却是格外的懒散,都不肯出门,我是个挺有耐心的人,奈何少年心性,一会无果,便准备离开了,提脚刚准备走,就听见矮墙后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像是碎玻璃被拨动的声音,说实话,当时是怕的,不过想到自己可是红梅巷最传奇人物的弟子,又忍不住逞能了,我一步一步慢慢的凑过去,在路灯下时胆子还算大,进入矮墙的阴影时,却是有想跑的冲动了,毕竟我主修命法,捉鬼降妖还和我没什么关系。
到了矮墙边上时,那种怪声已经停住了,堆垃圾的墙后长了很多杂草,我说服自己,看两眼,我便跑回家,也算是个英雄了,然而就是这两眼,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一个惨白的人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事实上他的衣服裤子都不是白的,不过就是让人想用惨白来形容他的颜色,他把头埋在胳臂里,我心中祈求他千万别抬起头来,然而这种祈求总是事与愿违的。我清楚地知道,我是遇到“东西”了。不过后面的事我却是一样也不知道,我记得他是满脸血痕向我扑来,又好像记得他只是白白净净对我微笑了一下,在这样支离破碎的印象中,我在婆婆家的床上醒来了,妈妈一脸担心让我感到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了,师父就站在不远处也让我无比的安心。
“项先生,,木儿他醒了。”妈妈的惊喜让我有些想哭。
“跟你们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木儿的事,你们得信我。”听着师父的话,我估摸着我醒来之前或许还有过什么争吵;“我有些话要和青木单独说,几句就好。”
家人虽然还是担心,不过还是把房间留给了我和师父。
“成青木,入我一门,今后便是多舛人生,你没忘记吧。”
“师父要徒儿谨记,徒儿不敢忘。”我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还是有些无力。
“那你可知为何?”师父眼神柔和了一些,不过还是站在原地。
“徒儿不知。”师父严肃的时候,我一向也会保持严肃。
“因为我等私窥天机,必然要付出代价,这次你解魏老太爷一事,便遇沈家长子阴魂,也算是一因一果,少不得得病上几天,他日你用更为玄妙的法门,自然也有更可怕的后果,如今我再问你一次,入我一门,你可后悔?”师父直视着我的眼睛。
“不悔。”这话后来我问过自己千百遍,答案如一。
师父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按理来说,入我一门,非命格非凡者不可,要不然担不起这天地的追责,可怜你虽心性极好,命格却只是韧性极强,并非上上之选,今日也不怕告诉你,你十八岁前必会主动离开我门下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师父这么说,我和后来每一次听到一样选择了沉默,因为师父从没有说错过。
“你解魏老太爷一事,算得善因,老天给你恶果,我却要还你一善果,命字一门讲求的就是一个因势利导,你遇阴魂一事正好作为你开眼的起点,五梅易术,这青梅与你最合,正是一门修一双好眼的功夫,等你病好些了,我便传给你吧。”
“嗯。”其实我已经虚弱的说不出更多的话了,听完这些,我又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师父说:
“还有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