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陶静反反复复接受了七十几次的调查,公审判决那天一共有二十九个人被压上了判决台,陶静和陈杰也在其中。陈杰是个胆小的人,但并不代表他懦弱和不讲义气,他始终没有把我和陈振供出来,审判那天他大哭大叫,因为他自知死刑已成定局,但他嘴里一直在喊着回家,回家。周围很多人都被他这种悲极情绪影响了,判决的时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唯有一个人,她不哭也不闹,甘之怡然的走上了判决台,她甚至比审判官都还要冷静,与其说判决,不如说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在周围群众的围观下,她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韪,多少人在私下议论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没想到是个毒贩;可惜了,这么年轻就要死了,人生匆匆几十年,她才活了几年;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会走上贩毒这条毁灭之路呢,枪口之下又多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她很怎么这么冷静;被判处了死刑,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她笑了,沉静的像一块巍然不动的磐石,她想着另外一个人可以活下去,她对爱做出了伟大的牺牲,尽管这牺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尽管这牺牲是违反伦理道德的,尽管她将永远的合上她美丽的双眸,她也毫不在乎,任何一份伟大的爱都莫过如此。
判决结束了,她紧张不安的心也总算得到了慰藉,再也不用担心审问和说错话,她像一只秋天的燕子一样,平静张开翅膀,飞往哪南方遥远的地方。在她生命最后的一天里,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另一个人,他会过的好吗,一切都好吗,她想起那个宁夏的夜,他背着她,从田野青草上走过,从溪流石头上走过,他说只会小小的难过一下,是否真如他所说,可以很快很快的忘记自己。牢门外有人再叫她,她走了出去,走到探望室,一个鬓发花白的女人和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等着她,她安静的向他们微笑致敬,她喊了一声妈,那妇女浑浊的眼里充满着无尽的痛楚,竟说不出话,她又向那个年轻的男人叫了一声哥哥,那殷俊的面孔已泣不成声,她笑着从他对面坐下来,反倒训斥起来: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以后我死了,你要好好孝顺妈。那年轻男人泪流满面,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以前从来老实听话的,你是冤枉的,对吗。陶静笑着摇摇头:我并不怕死,你也不用为我担心,别再哭了,把你的眼泪擦擦,好好的笑一笑,送我走。陶静抚摸着他的手背,探望室里响起沉痛的抽泣声,忽然门打开了,一个女警站在门口:探望时间到了,终止会面。陶静望着那个苍老的女人,她苍老的面庞已憔悴不堪,一双手不住的颤抖着,她再也忍不住流泪,扑进了她的怀里,跪在她脚下嚎啕大哭:妈呀,我的妈妈呀。母女俩抱成一团相拥失声痛哭,这悲伤的气氛是如此令人痛惜,那撕心裂肺的哽咽,让旁观者也悲伤流泪,她们已泣不成声。陶静被带走了,她留给她妈妈最后的东西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亲爱的妈妈。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平静而安宁的从人群中走过,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张雪白的纸牌,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她的名字,那些陌生的人们,再一次的记住的她的名字。她的双手被紧紧的捆在了背后,身后左右一群警察羁押着她,奔赴刑场。她穿了一双白色的鞋,黑色的外套,黑色的长裤,因为他说,她的脚是这世界最美丽最纯净的东西,而白色是这世界最纯洁的颜色。那身黑色服装,代表着她最后的一个心愿:请在孤忱难眠时想想那个曾经深爱你的女孩。到了夜里,羁押警察松开了绑住她的绳索,她蹲在地上,拾起那只装满白饭的大碗,一手撵着筷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时间到了,黑色的头套将她永远的隔绝在世界之外,那是她最后的光明,她听到一声枪响,倒在地上,她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我被判了七年牢狱之灾,一筑巨大的高墙把我囚禁,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判的,自从见过陶静最后一面以后,我整个人精神状况极度不佳,时常乱发脾气,导致在监狱里受到众牢犯的殴打,住了几个月的医院我又回到了牢房。前前后后,光头和平头都走了,牢房里只剩下我的胖子两个老人。我四处向人打听陶静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也没有人知道陶静是谁,似乎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一样。我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期间在集体活动时,见到过陈振几次,他被判了五年,剥落政治权利三年,没收全部财产。我告诉他我被判了七年,问他有没有陶静和陈杰的消息,他说不知道,这里的所有通讯都和外界隔绝了,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后来我精神终于出现了大问题,在夜里鬼嚎鬼叫,吃饭的时候故意打翻饭碗,牢头殴打我,我记恨在心,等到工作锄草的时候,我拿起镰刀往他身上砍,被几个狱警用电棍电晕。送到医院之后,医生诊断我患了精神疾病,是一种叫做狂躁妄想综合症和精神错乱疾病,建议保外就医,回家疗养。的确,精神病人连监狱也不能收留,我被送出了监狱,原审判决出现了纰漏,改判我回家监视,保外就医。他们联系了我的老家,镇上的几个干部商量之后,派人来接我,后来赵光明来了,在两个监督警察的陪同下,把我送回了老家。赵光明让我去他家去住,由他照顾我的一切生活起居,我拒绝了,我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让他送我回家,在他一再坚持之下,我在他家住了三天之后,回了家。街上的人都不住的打量着我,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我一推开门,房子里面已经灰迹累累,院里的所有门窗都紧闭着,我推开房门走进去,我妈的照片正悬挂在房子的正方墙壁上。屋里一切东西都如旧,赵光明手里拿着大门的锁,叹口气走进来:你妈两年前就死了,自从得到你坐牢的消息之后,她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惹了湿寒病,在床上瘫了两年,挺不住,去了。我点点头,吹了吹藤椅上的灰尘,坐下来:死了就死了吧,人年纪大了,谁还能长生不死。赵光明拍拍我的肩膀,点上根烟:你妈临死前托付我好好照顾你,对了,上次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女的呢,她怎么了。我摇摇头:不知道,过两天我想去云南看看。他摆了摆手,从石阶上坐下来:那不成,人家警察同志说过了,你必须在家接受治疗,除非去医院治病,否则不能外出,你就死了这条心。
我一边笑一边说:你放心,自从进了那里面,我早就绝了那条心,没什么,我就是去看看,看看我就回来。他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向我丢了过来:这钱是你妈留给你的,你要实在想去我也不阻止你,不过我得和你一起去。我说行,隔天我把我妈的骨灰埋了,花了重金修建了一个庄严的坟墓,墓碑上写着:吾母刘氏雪梅老太人,不肖子杨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