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子正迁着一匹回鹘战马百无聊赖的蹲在一个残丘后面,作为襄武县民团斥候队的一员,他已经在这个位于谷水河西岸名叫红岗墩的地方待了十几天了,原本大战将临的局面带来的紧张和压抑,都已经被这十几天枯燥的等待磨去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对在不久后的战争中获得功勋、建功立业的企盼。
县尉大人在前两次行动后给立功之人颁发的奖励,深深的印在了二虎子的心中,那一堆堆金银和一片片良田经常在他的梦中出现。
至于如何才能得到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二虎子很明白,只有再战争中多杀敌人!襄武县民团的将士每一个人都明白,每一颗蛮子军卒的脑袋都是对应着一亩良田和十两白银的,先前获得战功的兄弟都已经拿到了应有的奖励,现在那些人所过的生活,就是其他民团战士奋力杀敌的最大动力!
特别是在秦无涯宣布,襄武县会对战死的民团将士优厚抚恤之后,民团的好战之风愈发强烈了。假若他们战死沙场,襄武县官府会供养他们家中的孩子直至成年,供养他们的父母安享晚年,这样一来还能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民团将士参加战争不仅是为了保家卫国,更主要的是为了自家搏一场富贵,就算是赌输了也有着官府来给自己保底,不至于让家小挨饿受冻,这些一无所有的军汉们自然是无惧于征战了。
就在二虎子安静的等着来人换班的时候,地面开始了微微颤动,残丘上的泥土和碎石也开始向下滚落,滚下来的碎石瞬间就将呆住了的二虎子砸醒了。
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只见远处的谷水河西岸一片黑压压的人马,正缓缓前进,只看那紧密的队形和相对缓慢的速度就能够看出这些人马是多么谨慎,仿佛时刻都在防备着未知的危险一般。
就连二虎子往回赶时快马疾奔带起的一股烟尘,都没有让前行中的队伍冒然探查,反而是停下来队伍、摆开了阵型之后,才派出一队骑兵一步一步的向着二虎子先前躲藏之处搜索过去。
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不是因为沙陀人天生谨慎,而是这几日的遭遇让他们不得不倍加小心,这支队伍的上一任主将已经被驮在马上送回甘州了,虽然并没有死去,但是那般重伤也是离死不远了。
刚刚接手这支队伍的朱邪明理,至今还对昨天的那场野外遭遇战怀着深深恐惧,对方就是沙陀人的老对手沙州营,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好像翻了几个跟头一样,上万的沙陀铁骑连续数次的冲锋都没能凿穿他们的军阵。
也就是这数次的冲锋,让原本被朱邪东派来帮助他的二儿子朱邪明理的大将阿古黎身受重伤,以至于朱邪明理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不得不现场转正,第一次成为了一支大军的主将。
朱邪明理成为主将后并没有什么兴奋感,他只有满头的汗水,因为他手下的士卒经过两次大战后只剩下六千多人马了。
虽然昨日沙州营取得战果之后就立刻退去了,但是荒野中却时不时地冒出几个汉人骑兵对着这支队伍加以骚扰,让沙陀大军一直都没有从大战后的疲乏中缓解过来,同样也让指挥军队继续前进的朱邪明理不得不时刻紧绷着心神。
朱邪明理也想过就此带着大军退回去,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是他无法接受的,因为那意味着自己会在沙陀族人的心中变成一个胆小鬼,一个再也得不到部下忠心的懦夫,这是一心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勇武和才华的朱邪明理,宁死都不愿看到的。
”大人!斥候来报!沙陀人的大军已经进入襄武县境内,人数不足万人,大概有六七千的样子,皆是轻骑!如今正沿着谷水河西岸行军,行军之时十分谨慎,速度不快,预计正午能到防线附近!“负责给秦无涯传递公文军令的张远征快步走进中军大帐,对着正在和诸位军官商讨战事的秦无涯,大声汇报着斥候刚刚传来的消息。
听到军情的帐中诸人都停下来议论,一齐看向秦无涯,等着他发布军令。
”呵呵·····终于等到了!咱们这么些天的准备终究没有白费啊!“秦无涯先是笑了几声,将大帐中变得肃穆的气氛舒缓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发出了将令。
”在座的所有军官,包括每个队的队官和临时充任的各个百户和校尉立刻返回军中,时刻戒备,随时等待新的命令!“
”遵令!“
等大帐中的军官鱼贯而出,秦无涯又看向了近前的几个人,他们分别是负责参谋军略的赵复沙、主管教导队的项大刀和襄武县各房的主事官员,这就是秦无涯准备的参谋本部,也是战时的指挥中心。
”赵都尉!你看沙陀人的情况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的防线可能对付得了这些沙陀人马?“秦无涯看了一圈,还是只有赵复沙能够提供有用的军事建议,其他的诸人都是为了战时能够及时调动全县人力物力,才被秦无涯要求待在中军大帐里的。
”沙陀人前来接收此处不可能只派出六七千人马,要是他们真的如此张狂,又怎么会行军时小心翼翼呢?看来他们在到襄武县之前已经遇到战事了,说不定就是我们沙州营做的,郑将军最近可是一直憋着一口气呢,这次沙陀人送上门来,他很可能已经带着沙州营出手了,看他们如今谨慎的样子,说明沙州营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以前可没有见过沙陀人的铁骑也会缓慢行军!“赵复沙略一思索就将此事猜了个十之八九,郑阳关的心思怎会瞒得过他这个心腹兄弟?去年郑阳关刚刚接管沙州营的时候就在准备着对沙陀人的战争了,这次沙陀人孤军深入,郑阳关怎么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那咱们怎么没有收到郑将军的提前通知呢?咱们两方可是友军啊!“秦无涯听到沙州营很可能已经和沙陀人接战的消息,满是惊讶,在他看来襄武县民团和沙州营可是近乎盟友的关系,这种需要双方配合的军事行动怎么着也该提前通知一下他呀!
”我想这是郑将军为了封锁消息吧?万一泄露了消息,沙州营可就会死伤惨重了,这场战斗对沙州营和郑将军都非常重要,他肯定会在战前封锁一切消息的。“对于秦无涯的惊讶,赵复沙很不以为然,现在双方可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盟友呢,怎么会将这么隐秘的军情提前给襄武县通报呢?说到底还是秦无涯和襄武县民团尚未得到整个沙州营集团的认可,就算是少数几个高层新任他,也是不能违逆众议的。
”那好!咱们就按照原计划准备战斗!先在谷水河西岸狙击他们一次,让他们意识到水路进攻行不通,再将沙陀人的主力引到城北的十里防线处,用阵地战尽量消耗他们的兵力,最后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将其全歼!咱们先布置谷水河西岸的狙击战吧!”
作战的方案早就议好了,如今看到沙陀人果然是沿着谷水河西岸进军,那就只剩下战场上的对决了。
初春的谷水河刚刚经过春训,接近休屠泽的那一段河道还遗留着河水泛滥的痕迹,宽阔的水面和一片污泥的河岸都在表明这里是最好的战场,特别是在作战的一方拥有绝对的水面优势的情况下。
一座石墩桥静静的立在宽阔的谷水河上,这是秦无涯将原来的那个破烂石桥修整后的结果,相信沙陀人也知道休屠泽以南谷水河以西只有这一条道路通向襄武县的县城,这里也就成为了沙陀人的必经之路。
为了防范沙陀将领出阴招,秦无涯还令刚刚组建不久的襄武县水师撑着几十个巨大的木筏子,一刻不停的在县城三面的河湖上巡逻着,这些花费了关铁一个多月时间才赶造出来的巨大木筏就是秦无涯有信心打好这次狙击战的底气,就算是沙土人随军带着造船工匠,也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造出比之更强的水师的。
轰隆隆的马蹄声,和各种兵器摩擦的声响,汇在一起成就了沙陀大军行军时的威壮声势,也让正蹲在第一道防御工事后面的一千多民团将士全都进入了战斗状态,一排排的长矛整齐地竖起,一队队的盾牌也是整齐地立在了矮墙之上,战争终于就要到来了!
沙陀大军行到矮墙前数百步前就停了下来,一队队的骑兵展开了阵势,准备应对远处的那一道矮墙后面的敌人,这里的敌人显然和以前遇到的大不相同,哪有在野外构筑一道矮墙的军队,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低矮的土墙根本就挡不住沙陀铁骑的一个冲锋吗?
遇到这般陌生的场景,沙陀大军并没有冒然出动,依旧是派出了小股哨骑前去查探,如今的朱邪明理可是怀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他是中途接手的这支军队,只要能带着他们完成接收三县之地的任务,他就能获得不小的功劳,当然要是对面是不堪一战的杂牌军,他也不介意打出一场自己的“成名战”。
几个哨骑刚刚接近矮墙五十步之内,就被突然站起来的一排弓箭手用密集的羽箭给消灭掉了。看到这一幕的朱邪明理学着阿古黎的样子,派出了一个身披双层铁甲的护卫前去邀战。
“对面的懦夫们!你们还要在那里躲多久?要是男人的话就出来和我们沙陀的勇士们堂堂正正的作战,难道你们以为那道土墙就能够挡住我沙陀的铁骑吗?”
打马行到阵前数十步的那个沙陀骑兵,对着矮墙开始了言语攻击,用的还是带着凉州口音的汉话。这也就是朱邪明理第一次指挥军队,才会使出这个汉人兵书上记载的法子,要是换了一个沙陀将领。早就令一队骑兵冲锋,试一试对面敌人的深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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