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二十四年正月初三,傍晚时分,凉州城内郑家小院。
本就狭小的客厅里挤着十来个军将,郑阳关一人坐在主位,右手一侧是秦无涯和两个跟班,左手边则是刚刚跟着郑阳关从城外军营里赶过来的十几个沙州营军官。
今天晌午时郑传文和秦无涯初步商议之后就快马赶到了城外的军营,将秦无涯所说的生意告知了正在操练士兵的郑阳关,郑阳关看着在酷暑下一脸菜色仍然坚持训练的沙州营将士,就立马带着身边的十来个军官往家里赶来了。
”贤侄的意思我已经听传文说过了,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反对的,但是你要知道我相信你并不意味着整个沙州营都会相信你,这笔‘生意’要想做成,还需要秦贤侄先证明襄武县确实有足够的财力才行!“郑阳关坐到椅子上看了看近前的这个小县尉,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的要求,虽说郑阳关不信秦无涯会骗他,但是整个沙州营数千将士又有几个知道秦无涯是谁呢?
”郑伯伯的意思我明白,小子可没有想过凭着空口白话就能请走沙州营的将士!这是一千贯的银票,还请郑伯伯您收下,这些就当是无涯请诸位叔伯喝酒的钱了。至于三倍的军饷,等沙州营选好了派往襄武县的人手,小子自然会一分不少的奉上。“说着秦无涯从狗子那里接过了一叠银票,将之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
秦无涯这话自然不是对郑阳关说的,郑阳关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来参加交易就是要给他一个说服这些人的机会,沙州营作为河西四州将门混编而成的一支队伍,内里可不是什么一言堂。想要凭着一张嘴说服屋里的这十几个军官,秦无涯可没有这般功力,于是他选择了直接砸银子,而且要一步到位地将他们砸服气。
看到秦无涯像土财主一样直接拿着一千贯的银票拍在桌上,郑阳关笑了,单是这一千贯再加上河西将门筹集的钱粮就能让沙州营坚持到开春了,到了那时单是为了合力对抗沙陀人,李刺史也不敢再截留沙州营的粮饷了,可以说沙州营当前面临的困境已经算是过去了!
郑阳关转头看向了左手边靠前的三个军官,这三个军官正是沙州营三个翼的都尉,最靠前的那个赫然就是秦无涯前天才见过的赵复沙赵都尉。
赵复沙首先点头道:”我同意秦大人所说的这笔生意,就算只是为了襄武县的近万百姓,我们沙州营也应该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支援,至于这些钱财就用来给全营的兄弟们加几餐荤腥吧!“
”不错!确实应该支援襄武县,开春后咱们就要直面沙陀的进攻了,有襄武县的民团牵制一下沙陀蛮子也是好的。“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开口说道,这是沙州营右翼都尉张蒙,他是甘州将门的代表。
听到张蒙也没有反对,郑阳关就知道此事已经成了,剩下的那个都尉是自己的中军都尉,那可是自己教导了几年的徒弟,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果然,那个叫郑玉的都尉直接说了一句:”我听师父的!“,然后就闭上了嘴巴,看得出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好!既然三位都尉都没意见,那我就代表沙州营接下这笔生意了。就是不知道秦大人对前去襄武县的人选可还有什么要求,是我们自己挑选还是有秦大人你派人来挑选?”郑阳关看到自己带来的十几个军将都没有反对,就一口应下了这笔交易,然后开始和秦无涯详谈起了细务。
“这个事情先不急,如今在下对沙州营有了一些了解,但是想必沙州营的众位还不了解如今的襄武县吧?不如明天让赵都尉带几个人去我襄武县民团那里看一看,我们也要先互相了解一下,然后才能谈以后的合作不是?”秦无涯却没有急着去挑选人手,毕竟他这次交易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拉近襄武县和沙州营的关系。
要想要让沙州营真正重视起襄武县,将襄武县当成友军而不是下属,那就必须让沙州营众人大略知道襄武县如今的实力,否则以后双方的交往是很难顺利进行下去的。
“哦?·····看来秦大人想要做的生意不只是这些啊!那好,我就给赵都尉放几天假,让他带着人去参观一下秦大人治下的襄武县,看看秦大人具体有哪些要求!”郑阳关沉吟了一会儿,就大略明白了秦无涯的意思,看来这笔生意只是秦无涯和沙州营交往的一个由头。
可是郑阳关想不明白这个小书生凭什么认为襄武县可以和沙州营平等交往,难道那不到万人的残存百姓还能支撑得起一支和沙州营不相上下的军队不成?就算是他再穷兵黩武,也不可能二抽一的拉人入伍吧,那可是堪比中原的流寇裹挟百姓的暴行了!
郑阳关想及此处就决定再看一看,等赵复沙去一趟襄武县观察一下再说吧,沙州营就算是再穷困也不能随便交朋友拉盟友的!
········
在百多骑护卫的簇拥下,秦无涯悠闲地观赏着白茫茫一片冰雪之色的谷水河,回程的时候自然不用像来时那样急着赶路。如今秦无涯正和赵都尉并马前行,两人有说有笑地慢慢骑行着。
“赵都尉!你也是沙州人士吧?可不可以给我说说如今河西四州的将门都还有哪些?如今我也算是站在抵抗沙陀人的第一线了,我襄武县百姓可是和河西四周的兄弟们同仇敌忾了,以后双方是少不得有着合作的!“秦无涯看到赵都尉心情不错,就向他打听起了残存的四州将门的情况。
谁知本来还笑呵呵的赵复沙听了这话,脸色眼见着阴沉了下去,一股肃杀之气从这一人一骑迸发而出,惊得秦无涯的战马一阵嘶鸣。
”唉!是我失态了,秦大人还请见谅!一提到河西四州的事情,我就会想起来正和元年的灭门之事,我赵家镇守沙州边关上百年,早就在沙州形成了一方人丁繁盛的大族,可是那一年就只有我和几个不到十岁的族弟逃到了凉州,就这还是郑大哥拼尽了全力才护住了我们几个,我赵家可是差一点就满门灭绝了!“赵复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出来自家二十三年前的遭遇,说话间这个铁打的汉子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赵都尉还请节哀!沙陀人的仇咱们早晚要报的,用不了多久沙陀人就会来犯,到时候咱们比一下谁杀的沙陀蛮子多!我襄武县也是一个翼的编制,和你手下的一个翼比一比如何?“秦无涯看到自己的话不小心挑起了赵都尉悲惨的回忆,只好将此事带过,而后更是和赵都尉开起了玩笑。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个玩笑,但是秦无涯的玩笑中未尝没有认真的成分。只有战争才能够检测一支军队是否真正的拥有强大战斗力,也只有战争才能够让一只军队塑造出自己的军魂,秦无涯是真的想在战场上和号称大燕精锐的凉州边军比一比,看看襄武县民团还有哪些差距又有哪些优势?
“呵呵~~秦大人勇气可嘉啊!我沙州营可是凉州边军的第一精锐,就连那瓜州营也是甘拜下风的,你的一个翼的民团就像和沙州营的一个翼比战功,我怕到时候打击到你啊!”秦无涯一番话将赵都尉逗乐了,这个小子征发一群农夫然后自己瞎练了几个月,就想着和边军精锐比战功了,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赵都尉可不要现在就下断言哦!等你见到了我襄武县民团真正的实力,你就不会怕打击到我了,只怕你就该反过来担心沙州营的战力了!”秦无涯在这方面丝毫不让,直接顶了回去,军伍之中可没有什么谦虚可言,今天他要是谦让了,以后襄武县民团的将士面对凉州边军时可就要底气不足了。
“哈哈·····哈······行!咱们到时候比比看就知道了嘛!”赵复沙简直都被秦无涯的认真打败了,这小子还真是书生性子,可惜军伍的事情不是看书就能明白的。
“至于你说的河西将门之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河西四州的将门大都早已凋零了,如今还在军中带兵的就只剩下不到十家了,我沙州营主要是沙州和甘州两地将门的子弟,而瓜州营则是肃州和瓜州将门子弟。沙州营的事情你大都知道了,那我就给你说一说瓜州营的事情。瓜州营最出名的是其主将薛镇山薛老将军,薛老将军虽然如今都六十八岁了,但是他可是我们瓜州边关仅存的宿将了,我和郑大哥这一代都是随着残兵撤到凉州之后才进的军队。”赵复沙不愿意继续和秦无涯讨论两军战斗力差距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个书生根本就是不懂军伍之事,这百多名护卫还不知道是谁练出来的呢?
听着赵都尉讲解河西将门的事情,秦无涯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过听到薛镇山这个老将时,秦无涯还是被惊住了,
“怎么可能?他们那一辈的老将竟然还有活着的,还做了瓜州营主将,朝廷不是说失土者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