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中年男子身着短褐不冠不带,犹如寻常庄家汉子一般打扮,且看他一脸的疲病之色,眉眼微搭,明显的精力不济,怎么也不像是秦无涯想象中的大侠模样。
秦无涯又向那马车看了一眼,如此狭小破旧的马车也不可能再钻出来一个人了,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下这汉子。只见他虽是疲病,腰杆却是挺得笔直,且行止顾盼间自有一股铁血兵戈之气。随着他一步步踏来,秦无涯只觉面前似有阵阵寒风刮过。
秦无涯赶紧拿出秦大秀才十年寒窗所得的儒雅风采,理理头面,小度几步到大汉身前,一揖到底。
“小生秦风秦无涯,多谢几位英雄救命之恩!”
“咳咳···不必多礼!我听阁下是洛京口音,不知阁下怎会出现在这陇右荒郊之中?”大汉打量了一下这个身上狼狈不堪的书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显然对一个看似酸腐的书生没什么兴趣,说话间显得爱答不理的。
“呵呵···说来惭愧,小生本是洛京康平坊的一个秀才,前些日子捡了一个襄武县县尉的官职,在这上任途中却险些被一沙陀蛮子劫了去,幸亏有几位英雄仗义出手,否则小生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几位英雄的恩德,在下感激不尽!”秦无涯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是直言不讳,且看他们也像是要去凉州城,态度好一点不定还能搭个顺风车呢。
“县尉大人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武人本分,这等沙陀蛮子见到了自然要顺手除掉,县尉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一听得这书生还是一县县尉,大汉言辞间不禁恭敬了不少。虽然这襄武县残破不堪几成白地,但是这并不影响眼前这县尉从九品朝廷命官的身份,要是以前自己当然不会在乎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但是现在一个县尉也是能让自己破家灭门的。联想起自家的遭遇,大汉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其神色,秦无涯就断定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一家子都是如此身手,自然是有着精妙的家传武艺,说不定还是刚刚落魄的将门之后呢。心下打定主意要好好结交一番,在这边关险地认识一位武艺高强之人可是意味着自己的小命多了几分保障。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阁下千万别寒蝉我了!您叫我无涯就行了。我这县尉之事,满洛京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来此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搬了家呢!”
“明知险地而亲临,这正是阁下不凡之处!在这边塞之地,不怕死的武夫多的是,不怕死的书生可是不多啊!”大汉也不矫情,心中却对这个颇为直爽的书生多了几分欣赏。
话说这大燕天下在太祖太宗两朝不断开疆拓土之时,那也是奉行着以武立国之道,当时上至皇亲勋贵下至平民士子皆以习得武艺、投身军伍、立得军功为无上荣耀。不过随着时事演进,国家逐渐转向文治为主,已至如今“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而逐渐没落的武人军将则是见了文官就自觉得矮了一头。
虽说近些年大燕朝内忧外患愈发剧烈,武人地位渐有抬头之势,不过读过史书的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情况。就像大燕朝曾经几度风雨飘摇之时武人地位都会大大增加,而其后待得朝纲稳定,武人职权便会被一削再削、一减再减,直到兵权被层层分化、处处监管为止,如此朝堂之上的朱紫百官才能安心地布置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对于大汉的评价,秦无涯则是无奈苦笑,自己要是早穿些时日可不会像那呆傻秀才一般接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你说你一个小小秀才安安心心地继续考着功名等着哪天金榜题名位列朝班不好吗?干嘛非得热血上头接过这个掉脑袋的官职?当然,要是没有小秀才头脑发热的举动,现在的秦无涯也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还未请教英雄尊姓大名?诸位这是要向那里去?”赶紧问一问能不能搭个便车吧,这荒郊野外的自己要是一个人走到凉州城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呢。
“免贵姓郑,我叫郑阳关,这是我的三个儿女,女儿三娘、大儿传文、小儿传武,我们也是要去凉州城的,正好顺路,无涯和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郑阳关热情地邀请道。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秦无涯自然是欣然答应。
这时郑三娘却是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瞧着这个在洛京城里出过几天名头的小秀才不由得打趣道:“喂!小秀才!你就是那个被左相大人当街任命为襄武县尉的书生吗?怎么还没到任就成了这副样子?不过听说襄武县已经成了一片白地了,你这个官可是管不到人了呦!”。
“我不叫小秀才,我叫秦无涯!”
“好吧!小乌鸦!呵呵···”
········
秦无涯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决定不理这个疯丫头,转而去和传文传武两兄弟聊了起来,而郑阳关则是不理小儿女的玩闹自回了马车里。
众人不做停留便直接开始赶路,至于沙陀勇士朱邪阿虎的尸体就留给山间的野狼来处理了,看那郑阳关提到沙陀二字就皱眉的表情也能想到他和沙陀人也是有着一番恩怨的。
秦无涯与传文共乘一马也不觉拥挤,反而两人在马上聊起天来,通过闲聊秦无涯得知这郑家还真的和沙陀人有着血仇呢。郑阳关的父祖辈一直都是镇守沙州阳关的军将,在正和元年的那场大战中接连战死。而当时的郑阳关则是随军退到凉州后开始从军杀敌,之后大燕边军更是与沙陀人反复厮杀了数年才保住了凉州全境,而郑阳关也因军功升任京营副将。
不料这在边关勇武异常的一员猛将到了洛京却是处处受制,常常被长官寻得不知名的错处收拾一顿,后来更是被调职多次,生生从一京营副将调成了一名枪棒教头。
这次沙陀东掠,朝廷被迫整理军备,负责整理京营军务的太尉以京营军士枪棒训练未有成果为由,治了郑阳关一个懈怠军备之罪,他是倾家荡产的上下打点才免去了牢狱之灾。
他也知道这事的本因是几年前曾将一个调戏自己女儿的无赖一棍打得半死,而那无赖就是这太尉的本家侄子,这事还影响地三娘十九岁了还没嫁出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郑阳关也不愿再呆在洛京这个富贵之地了,而是明智的带着自己的家人去自己的成名之地——边关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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