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一路谈笑风生,将云香太太和杏花带至戏院。
何六心情舒畅,心想亏得自己足智多谋,将云香太太和杏花成功引开,小山一定能够得手了。这并无任何技术含量,小山只需打开柜门,将小包裹拎出来就是了。这叫什么,这叫调虎离山之计。
何六想到小包裹马上能够到手,止不住心花怒放,强忍住没哈哈大笑。
何六祈望得到小包裹已许久,从双腿迈出何家大院便希望弄清小包裹内究竟何物,值几多银子,并且妄图占为已有。
有了那个小包裹,他还做什么何家大院管家,在苏州花天酒地养老终生岂不比在何家大院看云香太太脸色更舒畅,更自在。
杏花与云香太太不明就里,未能及时洞察何六狼子野心,目睹何六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狐疑地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猜测何六究竟所乐为何呢。陪她们看一场戏文,值得如此兴高采烈?
云香太太平日对何六吆三喝四惯了,见不得何六得意洋洋的神色,没好气地斥喝:“你碰到什么喜事了吗,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何六一怔,连忙收敛笑意,搪塞道:“能请太太出来看戏,舒展一下心情,当然是高兴的事情。闷了许多日子,太太确实该放松一下了。”
云香太太哼了一声,觉得何六的马屁拍得不太舒服,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何六买票的时候,杏花扯了扯云香太太衣袖,附着她耳朵说:“太太他不会动什么歪脑筋算计我们吧?”
云香太太歪头思索一会,摇首否定:“不会吧,我们身陷困境,还有什么可以让他算计的。自从逃难苏州,我们除了人还有什么------呢------”
云香太太欲言又止,突然记起还有那个何六日夜窥视的小包裹,不由一阵紧张。她一把抓住杏花手腕,问:“你可把小包裹藏严实了?”
杏花点点头:“他就是差店里所有人找,怕也找不到。”
云香太太松了口气:“那就无任何可担忧的了。他有什么心机任他闹去,我们踏踏实实看戏吧。”
进得戏院,杏花原想云香太太坐中间,自己与何六一边一人,原本也应该如此就座,但何六狠狠将她扯到一边,自己一屁股便在中间落座,将她与云香太太分隔二边。杏花很不满,意欲与他计较,但又不能将何六拉起来,看了看云香太太。
云香太太皱了皱眉,虽然对何六的自大与放肆不甚满意,但没说什么,只是注视着戏台说“快开场了,坐吧坐吧”,杏花这才忍下了,没说什么,噘着嘴悄悄在一旁坐下。
何六有意为之,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暗暗得意。他觉得现在不必事事处处看云香太太脸色行事,长此以往,反过来应该云香太太看他脸色才对。没有他,眼前这二个女人何以在苏州支撑,只怕一天都呆不下去。今晚如果小包裹能顺利到手,云香太太还有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不听自己行吗!
灯光暗下来,大戏开场,何六附着云香太太耳朵,窃窃私语,说得云香太太快乐不止,捂住嘴巴哧哧地笑。
杏花目睹何六与云香太太甜甜蜜蜜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如今的何六再不是何家大院时的何六了,很有一点老爷的作派了。杏花心里一百个看不惯何六,坐在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戏院里,周身一阵阵发凉,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何六感觉到杏花对她的蔑视,今天高兴,不与她一般见识。何六扭头笑对杏花说:“你看太太心情多么开朗,你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出来玩就是为了开心,我与太太出来特意带上你,我心里还是非常喜欢你的。”
杏花说:“我并无心事重重,反倒觉得你心事重重呢。”
何六说:“我有何心事,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开心。”
杏花说:“我如何知晓你有无心事,你有心事不可能对我明说,连太太也不可能知晓。”
云香太太既要笼络何六,不让杏花过分顶撞何六,岔开他们无聊的斗嘴,说:“你们有完没完,嘟嘟罗罗说什么呢。大戏已经开始,不准再说话!”
何六一边看戏,一边偷偷注视杏花,发现杏花二眼直勾勾瞪着戏台,完全未进剧情,暗自发笑。他有心吃杏花豆腐,静观杏花如何反应。何六偷偷伸过手去摸索着,抓住杏花手腕轻轻抚摸。
杏花没想到何六摸她手,很生气,狠狠一抽手,准备甩开何六。
何六抓得很紧,杏花没甩开。何六侧过头在杏花耳边轻声说:“杏花,我心里还是非常喜欢你的!”
杏花脸红了,心跳快了,咬牙切齿道:“你不怕太太知道!”
何六心里嗤嗤笑,说:“我与太太都已经如此这般了,可我不可能娶了太太,要不我娶了你罢,你跟了我不比做丫头强?”
杏花无心看戏了,果断抽回手,狠狠踢了何六一脚。
云香太太感觉到何六与杏花的不安定,不满地问:“你们怎么啦,动来动去不安分。”
何六嬉笑着说:“谁知道杏花着什么魔了,屁股上像安了钉子坐不安分。”
杏花不能对云香太太明说,真想冲何六大声嚷嚷几句,但戏院里观众俱都聚精会神,连云香太太都不再顾及他们的小动作,她不敢大声张扬,所以欲言又止,身子扭来扭去,脖子转来转去,不停地东张西望,寻找机会离开何六,她不想看戏了。
云香太太以为杏花掂念家中包裹,那也是她目前最上心的东西,问:“你如何失神落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杏花确实掂念小包裹,不能当着何六明说,只得推脱说:“太太可能我晚饭汤喝多了,意欲小解。”
何六扑哧一声笑了。
云香太太心想丫头毕竟是丫头,上不了台面。她伸手指指戏院一侧小门,说:“那边亮个小灯的门里有厕所,快去快回。”
杏花弓腰弯背迈着矮步离开座位,在厕所方便完后,杏花站在小门边向内一望,黑压压一片人头,她目光向自己的座位搜索过去,微明微暗中,发现何六和云香太太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戏台。杏花不愿再回何六身边去,不放心家里,离开后院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她想还回座位上去做什么,太太由何六陪着丢不了,自己不如回去算了。
杏花从另一小门出来,走出戏院,顺着刚才来的路回店铺。
杏花砰砰砰敲门,店堂内老包和富兴吓了一跳。如此晚了还会有谁敲门,该不会又是捕快地包天打秋风吧。
富兴瞥一眼老包,老包冲富兴呶呶嘴,富兴只得不情愿地起身开门。
富兴拉开一条门缝,杏花挤了进来,富兴不由自主向她身后张望,没发现何六和云香太太,觉得惊奇。他们三人不是一同看戏去了吗,如何杏花一人独自回来了呢?
富兴问:“杏花姑娘,戏院尚未散场,你如何独自一人先归了呢?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东家和太太临时让你回来取东西?”
杏花说:“他们还在看戏,我身子不舒服,先回来了。”
富兴和老包没能阻止小山进后院偷包裹,考虑到此刻小山正在后院,若被杏花当场抓获,不也正是自己失职,同流合污吗?富兴心中纠集,自己决不能趟这浑水,还是回避为妙,于是假装关心地问:“杏花姑娘不要紧吧。哪儿不舒服呀,若是挺不住你尽管吩咐,我这就给你买药。”
富兴说着抬腿往外走,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小山在后院偷太太首饰,撞上杏花肯定没好果子吃。何六与云香太太之间的事,不是他们能管的。不管今晚值不值夜,把这里扔给老包完事大吉。让老包去见证,小山去倒霉吧。
富心关照老包:“掌柜你替我一会,我出去给杏花姑娘买药。身子不舒服可不能拖延,一拖延小病成大病了。”
杏花自然不理解富兴用意,还以为富兴出于真心。笑笑说:“多谢富兴哥,不打紧,不用买药,还不是女人家那点不舒服。”
老包看到杏花突然回来,心中也是一惊。他明知富兴有意开溜,何六若是得知小山偷包裹之事败露,肯定牵怒自己。要紧站起身说:“既然杏花姑娘无大碍,富兴你值夜还是早点安息吧。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家了。”
老包不待富兴同意,说完抬腿便走。富兴愣了愣,大声嘱咐杏花:“杏花姑娘你既然回来了替我一会吧,老包年纪大了我怕他路上不安全。包掌柜你慢点走,我送你回家!”
富兴说完追着老包屁股出门,假意搀扶着老包走进深巷。
“神经病,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们不成!”杏花骂道。
杏花说着往后院去,走到通后院的小门旁,发现小门半掩着,心里不由咯噌了一下。出来前,小门是从前院反扣上的,这会儿如何开了呢,有人进去了吗?
杏花脚步匆匆穿过小院,向云香太太住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