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识玉是否真的相信所谓“万好簿”可以救陶家女的事情,识玉的身体状况竟真的一天天好起来,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活波好动的灵魂一点点显现出来。
洛启铭拜自己的父亲益阳居士为师,但却不肯吐露自己的真实来历,腰背笔直地跪在益阳居士面前:“师父愿收下弟子,弟子感激不尽,但关于家世启铭不能吐露,但请师傅相信启铭为人,不会作忘恩负义之徒,可若是师父对启铭心存芥蒂,启铭就此拜别,他日江湖再遇,启铭一定报师父一家救命之恩。”
气氛有些沉默,母亲皱眉,对此事还存保留意见。
启铭了然,对着堂上的崔氏夫妇叩了三个响头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
崔益阳拦住这个孩子,目光逼近他:“你说你已无家可归?”
启铭心中一凛,益阳居士久负盛名,果然非同凡响,这眼睛中的光芒逼得自己不敢不说实话,定定心神,直视回去:“是。”
“但你绝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世和受重伤的原因?”
“没错。”
“可你也不会做对不起我益阳满门之事?”
“当然!”
“好!”益阳大笑,他从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光明磊落:“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二弟子,你比我儿要小一点,叫他一声师兄吧。”
“师父·····”启铭错愕,自己来历不明,他居然会收这个徒弟?
“入我师门第一课!”益阳正色,声音也提高了不少:“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一言九鼎。我的徒弟,必须有这个品格!”
启铭立正,挺起胸膛坚定道:“谨遵师父教诲!”双手在身侧握成拳状,他发誓,一定会用生命实现自己的诺言。
修养一段时间后崔家人辞别了莫达古庙的僧侣,启程往他们南方的益阳山中走去。益阳传给他们功夫,每日巳时就寝,卯时起床。起床后出门练功,取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灵气,等到太阳升起时早课刚好结束。然后便是学一个时辰的字,一个时辰的史和一个时辰的地理。等到午饭时分吃些清淡的食物,休息一番后开始下午的学习。以前识玉因身体太过虚弱只识了一些字于各门功课涉猎很少,现今随着父亲兄长们一起学习,每日作息规律,不似以前那般白天睡觉夜里醒来,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每天自己想要偷懒,启铭都会在旁督促。
这一日,他们到了客州半岛,马上就能回到家乡。
天还未完全大亮,识玉的房门就被洛启铭拍得震天响:“喂!懒虫,快起床,鸡都叫了,起床练功啦。”
识玉微微睁开眼睛,看房间内还是黑漆漆地一片,皱眉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侧过身去,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再次睡死过去。
“喂——”洛启铭在外站了很久,还是没听到有任何动静,这个师妹,起床从来不准时。灵机一动,看到旁边的空心竹筒,这是客栈的老板堆在这儿的,还没拿走,他搬了起来,竹筒的头部戳开了识玉的窗户。
识玉睡的正香,她翻了个身,还打算接着睡,就感觉脸上贴上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奇怪,难道是这房子漏雨吗?不去管它,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只感觉什么东西环住了自己的耳朵,再是洛启铭那杀猪一样的开天辟地的声音顺着那圆环直打在自己耳朵里:“崔识玉!蛇来了!”
蛇来了嘛······什么?有蛇!崔识玉嗖地一下坐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弹到了地上。只见一根竹筒从窗户上伸展过来,一直搭到了自己的床上,窗外,有个人影正笑得人仰马翻。崔识玉愤愤穿好衣服:“洛启铭,回来给我补窗户!”
客州半岛在海边,益阳居士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和一个徒弟在海边练功。天色尚未完全明朗,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穿过来,连空气都带着海的味道,一圈跑下来,整个人都是通透的。识玉不时偷懒,洛启铭就在一旁揪着她快跑。等到太阳升起时,蔚蓝色的大海便呈现在众人眼前。崔识玉一家早年已经见过大海,只有洛启铭是第一次看海,兴奋地翻了一个跟头。
识玉白了他一眼:“真没见过世面。”
兄长崔境归附和:“妹妹所言极是。”
益阳居士待三个年轻人玩耍一会儿之后让他们坐在沙滩上,开始讲那个关于客州岛的远古传说:“你们知道客州岛为什么有个客字吗?”
“因为这个地方靠近红叶海,是我大启迎接外宾的地方?”
“所以这里外来客特别多。”
“因为这个地方全是客人没有主人。”
“呦,多新鲜呢,你回你家就说客人到了。”
······
三个小孩子越猜越没有边界,益阳没有办法,只好制止他们,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客州半岛地处海边,的确是我大QD边国门。不过它名字的由来却来源于一个传说。在红叶海上有一个仙岛,上面住着的人都是长生不老的仙人,他们跨越轮回,不会死亡,有用不完的时间。陆地上有很多人想要根据传说找到这个仙岛,从而觅得长生不老之术。可海上风云变幻莫测,从没有人能够找到。后来它就变成一个传说在人们口中相传,谁也没有见过海上的仙岛,谁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仙人的存在。有一天,忽然有个人从海上归来,那个人操着当地不懂的口音,说是以前就住在这里,后来出海寻到了仙岛,向岛上仙人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学成后归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家。原来他离家七十年,家中父母早已去世,只有自己的弟弟尚在,不过也是垂垂暮年的老者了。这老者看到自己的哥哥还和记忆中长的一模一样,简直不敢相信,但种种细节和自己的哥哥又太过相似,不得不承认。此后有很多人都说想要跟随他一起出海寻找长生不老之术,这其中包含自己的亲弟弟。那人熬不住众人索求,终于答应带一批人出海寻岛。但这一次他们并没有上次那么幸运,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仙岛。船上的食物吃完以后,各种疾病就随之而来。那位归人的弟弟年纪太大死在了船上。后来,船员开始怀疑那人的身份,在船上起了激烈的冲突,把他绑了,送回大陆。回到大陆后,他被当地官府判了死刑,在行刑的前一天逃狱,此后再没有人见过他。官府没办法,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想找到他的其他朋友了解他的行踪,但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人其实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全部死了。”
“死了?”识玉吓得身子一抖:“爹爹,你讲什么鬼故事呢?”
“噗嗤——”一旁的洛启铭没忍住,笑了出来:“玉丫头,你还真是天真啊。”
“我怎么了?”
“你想啊,这人离开家七十年,就算他走的时候是十岁,那么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八十岁的高龄了。很多人可能都没活到这个年纪,就算有那么一两个长寿的,比如他弟弟。等到他带人从海上转一圈之后不也该死绝了吗。”
益阳点头:“启铭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那人年少离家,等到再次回家后故人都已不在,可不就是成为了客人吗?归家变成访亲,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所以这就是书上说的‘沧海桑田’吗?”洛启铭问。
益阳居士抬头看向这个幼徒,胸有成竹的神态配上他稚嫩的脸庞显得特别可爱。只是不知他过去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在芝阳雪域重伤病倒。“你说的没错,是这个意思。今天,为师要留给你们一个问题:‘长生不老到底好不好’,这个问题你们先不用急着回答,等过上几年后再告诉我。”
五年后,十五岁的识玉着一身血红色的嫁衣看着洛启铭坚决离去的背影对自己的父亲说:“人活一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有父母、兄弟姐妹、妻子丈夫,还有子女。若是这些人全部都走了,留下来一个人,就算是长生不老,那又如何。阿玉当年不懂,现在却万分同情客州岛上的那人,长生之后,世上无家,走到哪里都是客人。阿玉不孝,直到今天才理解父亲当年带识玉四处求医的苦心。请父亲原谅阿玉,要下山寻找自己的家。父母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