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上古有三大神器:登天靴、转日晷、锁心玉。求利者得登天靴,可以一步登天;求情者得锁心玉可以得心上人相伴一生,永不离弃;而转日晷,则可让时光倒转,颠覆整个世界。
夜,在一天的喧嚣之后悄悄赶来。月亮在和太阳经过一段时间的缠绵之后终于占到了上风,柔和而又明亮的光芒洒向静谧的人间。月光下的客州半岛蒙上一层细沙,那些亭台楼阁,那些街道,那些平日里熙熙攘攘的集市终于归于平静。间或,可以听到从那灯红酒绿处远远飘来的丝竹之声,更夫的梆子尽职尽责地回响在无人的街道上。
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城南中,烛火自亮起来就没有熄灭过。有些风摇曳了它的光芒,灯前坐着的人的影子便闪闪烁烁地投射在背后的墙上。书案上各家史书散落摊开,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做的批注,那人身旁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摞等身的书稿,那是他奉皇命编修的史书《遗古通鉴》。
前朝大盛立国三百载,十位君王,于一百年前亡于内忧外患。这片土地便陷入兵荒马乱的战国时代,太祖皇帝程随起兵于客州,平定天下,建立大启国,现今传到第三位君王,程橹。刚刚结束战乱的回云子民已经休养生息几十年,现在就剩下等待,等待着属于他们这个民族,属于大启国的全盛时期的到来。
“以古为鉴,可知得失。朕初登大宝,集百家之言,修千年史书,成万年之功。”那位坐在高位上的帝王从重重帷幕后传出这样的命令。最后落到陆烬的耳朵里,便成了他孤悬于客州半岛南部十年命运的开端。年轻的帝王想要成就开天辟地的伟业,修史,便是他向后人炫耀自己文治的途径。千百年后,现在的人都已经不存在,甚至那浩瀚的大海也重新变回桑田,而这部《遗古通鉴》却会和它所承载的那些故事一起,永远存活下去。
回云族人起于天神,传说有寻氏从天庭中偷出太阳,他的妻子倾娥放出月亮,从此便有了山川、鸟兽、虫鱼、有了人间。三千年前有了文字,两千年前有了国家,当一切都具备后,回云人民便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演绎着不同的故事。“楚兴姚昌盛战启”,回云族人的历史已经有七个王朝。多少人来了又走了,多少鲜血流出变干涸,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多少杀戮,多少阴谋诡计,又有多少次救赎,多少次精忠报国,让回云子民昂首立于这片土地,生生不息。前朝大盛,亡于诸王叛乱;亡于北方弥勒族人越过苍龙岭;亡于本朝太祖皇帝精锐的天马军团······这些事情,陆烬知道,当今圣上不想让它发生在大启王朝。他要把这些事情刻在即将要落成的宫殿正门,警示后人,以史为鉴。
作为大启子民,陆烬也怀有和帝王一样的梦想。
“盛孝宗在位七十载,宠幸后宫张美人,疏于朝臣,听信小人谗言,终致盛朝国祚日下,嗟呼,前朝之亡,实始于孝宗。”
陆烬放下笔,大盛朝三百多年的历史至此算是写完。看着那厚厚的书稿,陆烬不禁叹息,再惊心动魄的故事,也不过只是这几页无足轻重的纸罢了。那些他笔下的人物,当年都是何等的叱咤风云,现今又在何处?重新摊开一张白纸:“大启太祖皇帝实录”几个字落下,预示着前人的故事讲完,现今是该讲讲自己的故事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是一夜没睡。”
广阅楼的门开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斜靠在门框边。他身后金色的初阳射进屋子,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
“瑜王府上的规矩,进别人的屋子不需要敲门的吗?世子?”陆烬收拾起毛笔,虽未站起迎接来人,眼睛里的笑意却弥漫开来,一夜劳累也驱散了些许。
“得得得,你还别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咱俩谁跟谁呀。”瑜王府的世子倒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坐在书案对面的圆桌前,自顾自倒了茶水:“渴死小爷我了,可算是找了一个落脚的地儿。”
“又不是旅馆,世子想歇脚,大可出门左转。客州城内最好的客栈会款待世子。”陆烬看程询大大咧咧地往他那雕花椅上一靠,双手抱头,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禁好笑,顺势作了个揖:“还请世子恕下官怠慢之罪。”
程询笑骂“瞧你那德行,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从会宁府骑了一夜的马,好不容易才赶到你这里,你怎么连口水都不让我喝就想赶我走。”
门外,飞天马扑闪着自己的翅膀,使自己的身子定格在半空中,那样优雅威严的姿势,就像是一个以自己身份为傲的军人,等待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是飞鹰飞了一夜又不是世子自己走的,世子如何会累?”陆烬并不买他的帐,走到门前,拿一把花生米犒劳那匹劳苦功高的飞天骏马:“飞鹰,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那身披黄金饰物的天马扑闪着一双大而漂亮的翅膀,高傲的头颅斜瞥陆烬,看到递过来的花生米,眨了眨眼睛,就着陆烬的手吃了起来。过足嘴瘾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世子程询笑道:“这没出息的畜生,都累成这样了,还这么能吃。”
陆烬挑眉看向程询,后者正对着他的点心大快朵颐。糕点的碎屑飞落到他那绣着云纹的锦袍上。
“我也饿了嘛。”注意到陆烬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程询尴尬地将自己身上的碎屑扫落。
“哦——”故意拉长的尾音,以及那了然的姿态,程询知道自己被涮了,毫不犹豫就抓起桌上的一把花生米掷向陆烬。陆烬飞身跃起,竟然没让他一袭白衣沾到一点污渍。落地他整了整衣衫,依旧光彩照人。
陆烬于灯前坐了一夜,眼睛里的疲惫虽然不容忽视,然而那束发的白玉冠却不曾失掉自己职责,只有鬓角有一两丝碎发。反观瑜王府的小世子,一夜冷风,他的发乱了,精致绣云纹的锦袍也有了些褶皱。
程询顿时有了些挫败感:“不知道到底你是小王爷还是我是小王爷,怎么你打扮起来比我还人模狗样。”
“不敢不敢,在下哪敢与小王爷相比。”陆烬行了一个礼。心底不禁好笑,说自己“人模狗样”,整个大启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重新入座,为程询的杯中添上茶:“不知道世子连夜前来是为何事?”
“还不是因为我父王?”手中的糕点甩入盘中,程询皱眉:“他······他居然要向皇伯父请封,封我为河西郡王!”
“咳咳——”看小王爷如此懊恼,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父子不和睦的皇家大案,却只听到一句这么惊世骇俗的话,绕是陆烬涵养极好,也忍不住将自己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列土封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还委屈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陆兄。”程询拿出袖中的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水:“咱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还不知道我嘛。我喜欢读书,喜欢治学,不喜欢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权谋。我本来就胸无大志,就想做一个富贵闲散王爷,朝堂之事,我不想掺和,也没有那个本事掺和。”
河西郡王,说是郡王,却是大启国中唯一一个能带兵的郡王,掌管河西四郡的兵权,朝中多少王爷觊觎这个职位,程询却对他嗤之以鼻。
“到了河西就得带兵,我又不是父王身边那个最得宠的杨昭判,见了军队比见了姑娘还激动。”
先皇十六子,嫡出的只有当今圣上和瑜王两位。先皇驾崩,长子橹袭皇位,次子桥被封为瑜王,手握配备三万匹飞天马的开天军团。朝中人人敬重,权势滔天。作为史官,陆烬稍作分析就知道瑜王为程询请封是为了什么。唉——为了权势,手足相残的戏码又要在本朝上演了吗?
壶中的茶落入杯中,指尖温暖。陆烬贪恋着茶在玉杯之中的那一抹红色,拿在手中细细把玩,沉吟道:“你是瑜王独子,他自然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前程,此次请封也是为了能让你到军中去历练历练,将来成为我大启栋梁。”
随手翻开刚刚完成的《大盛国录》,盛成祖年间,幽王觊觎皇位,起兵随州;圣祖年间,有六王联合叛乱;末年,甚至有亲王勾结弥勒族,越过苍龙岭,毁了大盛百年基业。不禁嗤笑,什么“以史为鉴”?人做事前可从来不会翻一翻那记载死人之事的史书!
两人同时沉默,但内心所想却大不相同。
陆烬修了这么多年的史书,隐约猜想瑜王此举可能另有深意,而程询却只是在烦恼父亲要给自己交代一件棘手的差事。
陆烬望向程询,从他清澈的双目中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禁长叹一口气,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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