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主将直面它的宿命;
风暴昭示着权力;
瀑布中奔流着钢铁;
船帆如乌云遮蔽太阳;
群星于大地上闪耀;
灰色的巨蛇肆意延绵;
泰坦的军团带来天雷;
光辉的长剑斩尽死敌;
金宫直入云霄;
红河为主人沸腾;
黑龙在火焰的王座上加冕。
萨维奇学士晃着他的脑袋,沉醉在自己教授的课文之中,可是显然他的学生并不这样想,黑发的小脑袋有节奏地上下摆动,间或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估计并没有和老师产生共鸣。
“西蒙殿下,您真的应该认真听讲,您是如此地热爱历史,可为何偏偏对这段内容如此抵触?要知道,您的父亲就是……”结束了照本宣科的朗诵,下课后的学士看着自己的学生努力用浸过凉水的毛巾提神,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命定的黑龙?哈?就因为他是‘风暴之子’‘群帆之眷’?”他的学生显然对此不屑一顾,“风暴每年都会到来,每一个在风暴中出生的孩子都可以给自己戴上这个名号,至于‘群帆之眷’,我不认为出生在船上的孩子都会被海洋眷顾,倒不如说似乎女人上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只是一个碰巧出生在那个时间点的幸运儿而已”
“西蒙殿下,命运不可捉摸,但预言从不说谎,我们已经得到了预兆,虽然在您看来这也许只是巧合。”学士显然并不喜欢学生的反驳,皱着眉头说完这段话后就微微弯腰致敬,转身离开。
西蒙.伊斯特兰德叹了口气,返身靠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往来穿梭的人流和马车。萨维奇学士特别喜欢念叨这几句诗,据说这是在恶魔的君王灾厄之主攻陷帝国的旧都时女巫的领袖、当时的星见以生命为代价做出的预言,没有人能够正确解读这段预言,但所有渴望光复旧土的人都在期待着预言的应验。
作为一名曾经沐浴了一辈子科学之光的过来人,西蒙本能地反感预言,不光是因为它违背了因果律会给物理学的框架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这种把命运寄托在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甚至为此否定了努力与拼搏的意义的想法在他看来实在是过于懦弱和愚蠢。
但是预言确实有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力量,萨维奇学士列举了历史上有过记录的重大预言,没有一次不曾应验。问题是每一次的预言都不出意外的模棱两可,难以解读,往往只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回首往事者才恍然大悟。而且按照巫师们的说法,预言是扭曲未来的尝试,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不能轻用。
多经典的神棍发言啊,因为似是而非所以可以随意解读,因为代价不菲所以没法轻易验证真假,剩下的不就全凭这些神棍一张嘴吗?我只相信我的双手,注定的未来什么的简直可笑。
但是西蒙笑不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流传了一千年的预言将在他的父亲,那个叫西奥多的男人身上应验。这个在舰队与风暴抗争时出生的男孩刚刚踏上陆地,蓝河就被暴雨带来的山洪染上了锈红色,因为上游的铁矿被冲刷了出来。所有人都因此相信前四句预言已经应验。或者说在长年的战争中他们太想找到什么东西去相信了,而西奥多的出现恰好为他们提供了这份安慰剂。
也许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偏见,西蒙非常不待见萨维奇学士,再加上对纹章学的反感,逃课和打盹成了家常便饭。西奥多伯爵对此非常不满,但是那个沉浸在荣耀和期许中的男人每天忙于积蓄他的力量,盼望下一个预兆的出现,根本无暇顾及西蒙。
母亲现在整天无所事事,连城堡都不怎么出得去,所以给西蒙上课或者说借着上课的名义讲故事成了她唯一的乐趣。西蒙每次逃课的理由都是去学习魔法了,但实际上却是在一个个故事和一本本书之间度过那些时光,就像回到了幼年的村庄一样。
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应该就是新来的那个力量型巫师山熊了,他是绿野地的女巫们的学徒中特殊的一个,擅长与动物和植物交流,刚刚脱离学徒的身份披上象征巫师的灰袍还没有几年,母亲调他来照看葡萄田,西蒙没用几天就和他混熟了。
“山熊,你知道德鲁伊吗?”
“那是什么?”
“就是一群森林之子,倾听自然的声音,可以召唤树人,变身野兽。”
“我们就可以和森林交流,树人没听说过,只有白袍巫师才拥有动物化身,不过那也不算是变成野兽吧?”
“所以你就是德鲁伊?”
“虽然没听说过这种称呼,不过既然少爷你说是那就是吧。”山熊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挂着憨厚的表情,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比起巫师更像是一个老农。萨维奇不止一次哀叹过山熊没有一点巫师的自觉,天天被人呼来喝去,很可能是因为在绿野地接触到的都是地位比他高的女巫们,西蒙倒是非常喜欢他这种性格。
从山熊这里西蒙知道了更多关于巫师的知识。学徒们和常人没有多少区别,最多可以来些隔空取物,徒手点火之类的小把戏,从学徒到巫师的道路非常难走,往往一百人中都没有一个可以成功,学徒的年龄更是从垂髫小儿到白发苍苍都有分布。
真正的巫师们可以披上灰袍作为身份的象征,他们已经可以使用各种神奇诡秘的法术。当巫师们经历了足够多的历练后会开始考察地址,设计建设自己的魔法塔,接下来是攒钱买房,啊不,是建魔法塔,或者用克罗的话来说就是搬砖。有些巫师可以获得君王和领主的资助,其他人就辛苦多了,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房贷的说法。
有了魔法塔的巫师和没有魔法塔的巫师是两种存在,在魔法塔的帮助下巫师可以释放许多单人无法使用的大型魔法,进行各种魔法研究,即使是一个军团的精锐部队也不敢进攻一座准备万全的魔法塔。
为了某些特殊的理由,或许是对知识的渴望,或许是需要守护的力量,有些巫师会在精心准备后踏上一场危险的求索之旅,让自己的精神深入虚空,直面邪神的威胁与自己内心的弱点,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成功归来的巫师们会被尊称为大师,他们对魔法的理解远胜踏上旅途之前,意志和精神也更加强大。在守护文明世界中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大师会披上白袍加入巫师议会,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守护者。
“白袍巫师到底有多强?”
“嗯,非常强。”山熊比比划划地说道:“其他人的我没见过,不过有一年在东境我见过白袍巫师萨鲁曼大人强行召来了三天三夜的暴风雨,整整三天闪电大作风雨交加,他只靠一千人的民兵把接近一个军团的恶魔死死拖在在防线的坚墙之下无力再战,所有试图登城的大恶魔都被闪电当场劈死。”山熊一脸崇拜的表情。
西蒙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暴雨之下,高墙之上,一人白袍纷飞,睨视下方,身后是疲惫的士兵,天空满是漆黑的乌云,闪光的长蛇在其中绵延,前方是同样黑压压的凶神恶煞,身上燃烧着火焰,隐隐的火光绵延到视野尽头。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天地间那个耀眼的白色身影,恶魔们疯狂嘶吼,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拉风到爆的男人啊,西蒙感觉有热血在心中燃烧,以一人之力抵挡万军之势,无人能与之一战,这是何等的威风。
“这么显眼是会被打黑枪的啊。”西蒙喃喃自语。
“什么?”
“没事,除了改变天气,巫师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你应该问巫师不能做些什么。”山熊自豪地说道:“除了生死无可违逆,魔法可以改变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或者说几乎一切。”
“祛除疾病,治疗伤患?”
“当然可以,不过断手断脚之类的有能力治好的巫师屈指可数。”
“嗯,姑且问一下什么叫治好断手断脚?接回去?”
“当然是重新长出来啊。”
“这么厉害?!”西蒙内心充满了波动,这是已经深入了基因科学的领域吧?
“那么可以召唤陨石吗?”
“不容易,不过可以。”
确实强力啊,不过陨石从哪来?柯伊伯带?这个星系的环境合不合适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来隐居养老的退休魔王,西蒙心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魔法真的可以……预测未来吗?”
“预言是魔法禁忌中的禁忌,施法者必须深入虚空,从错综复杂的幻影中寻求真相的一鳞半爪,甚至为之耗尽心血,邪神最喜欢捕捉这些虚弱的游荡灵魂。”山熊郑重地说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预言的可信度与施法者的实力及消耗相关。白袍巫师的预言从未出错,至于那个‘最后的预言’,以一位星见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换回的启示,就算是灾厄之主本人也不得不相信。”
“灾厄之主将直面它的宿命?什么宿命?谁知道呢。”西蒙感觉愤怒在心底燃烧起来,凭什么这种可笑的东西要来影响我的生活,我的亲人?
“光辉的长剑斩尽死敌,”山熊用低沉的语调咏颂这段内容,好像它真的有魔力一样谨慎。
“光辉的长剑指的是帝国的皇裔们,而死敌是那个时候对攻破帝国旧都的恶魔军团的领主们的统称,它们大多至今依然健在,年复一年地带来战争。至于宿命,对于我们而言这个词只用来称呼注定的生和死!”
山熊满脸都是坚定,西蒙楞住了。是啊,你的敌人焚毁了你的家园,残害了你的亲人,你想要复仇,但你的剑和你的人一样伤痕累累,自保已是勉力维持。敌人的爪牙在叫嚣,仇人坐在万军护卫的宝座上,你看不到希望,一百年,两百年……有人突然给了你一支箭,告诉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千米之外穿过重重铁甲把他射死在宝座上,你会扔开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吗?
西蒙看着山熊的脸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可能劝说别人放弃这个荒谬的预言,他和他的家人注定被这个该死的“最后的预言”所束缚。西蒙感到疲惫,起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灾厄之王一定很想杀了伯爵大人吧?”
“当然,所以巫师议会才会让你母亲来保护他。”
“什么?!我的母亲?她不是最多只是一个魔法学徒吗?”
“怎么可能?大人是来自高庭的女巫。”山熊虔诚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提到母亲的时候就像在朝圣,连名字都不敢提及:“女巫在邪神的诱惑下依然可以保持自我,她们不需要求索之旅的仪式就可以拥有不逊色于大师们的魔法才能。而对虚空天生的亲近让求索之旅对她们而言更像是自杀。”
“但是您的母亲,大人她为了更好地保护命定的黑龙殿下,在嫁过来之前自愿选择了举行仪式并且成功归来。整个巫师议会为之震惊,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奇迹是预言实现的开端,在她下嫁那天,每一位白袍巫师都赶来为她献上祝福。”
“我真的不知道她这么伟大……”西蒙内心五味杂陈,在西蒙面前她一直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家庭主妇,热衷于柴米油盐和乡野故事,到了黑锋要塞后索性变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每天靠取悦丈夫,调遣下仆和宠溺孩子打发时间。原来她也曾经那么自由,那么明艳,那么骄傲,翱翔于天际,俯瞰众生啊。
难怪母亲看起来会这么落寞……被锁进笼中的鸟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自愿放弃了天空的又该怎么办呢?心头上的锁又有谁能解开?
看来这个预言对我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啊。西蒙看向太阳,心中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