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月色如水般倾泻,整个蒙山关沉静在动人的月色里。白日的喧闹繁华化作一声声打更的梆子声,沉寂,悠长,仿佛从天际传来。
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无,间或有一队队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的军士走过,凛冽的寒光给清亮的月色添了几分肃杀。
蒙山关是吴越重关,关长近二十里,斜斜的越过蒙山山脉,道路曲折坎坷,多生妖魔。
蒙山关两端设卡,由两司马率两队军士分别驻守,白日通行,夜间宵禁。
同归客栈是蒙山关第一客栈,客栈掌柜早些年是个乞儿,问起来只知姓叶,不知家乡何处,流落到这蒙山关,眼看着要死了,被老掌柜的收留当了个伙计,因是霜降日来此,老掌柜也雅致,就给他起了个秋白的名字。
这小伙计平时倒也勤勉老实,又有一股聪明劲儿,看着相貌也不错,老掌柜的就动了心思。
他早年也曾在外闯荡出威名,临老了收了心在这开了间客栈,成家立业,有了个女儿,最是疼爱不过,如今最担心的就是百年后女儿所托非人,受了委屈。
现在看这乞儿性格温和又不懦弱,人也聪明,就起了招婿的心思。过不两年,就成了亲立了家业,又过了几年,老掌柜去了,这客栈掌柜就换成了叶秋白,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在蒙山关里也算是一桩美谈。
同归客栈后面有几个独立的小院子,平时就供大队的来往客商居住,闹中取静,装点的也雅致。
此时在其中一个小院子,江东五虎聚在东厢窃窃私语。
此时听老四插翅虎曾六道:“大哥,你说这阴玉珠到底在不在刘长风身上,他今日倒也沉得住气!”
“天刀门打的一手好算盘,得了这世间至宝阴玉珠,也不动干戈,悄悄遣人送到洛京,只要送到雪饮狂刀楚秋手里,顷刻就能登临超凡,这世上还有谁敢捋虎须。”
大虎摧心虎杜威道,语气平淡,只是让人听了心中却有一股寒意蔓延。
“若不是那纨绔少爷在他面首那里醉酒多说了两句,只怕还真被他们成了。”
“唯一值得怀疑的是,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夺命虎白耀阴阴的道。
“当不会错,阴玉珠冰冻三尺之内水汽,其色如血,一日不化,那纨绔想必是无意间碰到未化尽阴冰,血气凝滞,如同黑玉。”
摧心虎顿了顿,又道。
“我师傅曾经查遍古籍,这正是阴玉珠的特征之一,想必是错不了的。”
“那咱们明日就在蒙山道中劫杀了他们,取了这宝贝!”
“不可,此地人多眼杂,若是取了宝贝却露了马脚,事后也不好处置。此去洛京何止千里,山高水险,咱们悄悄跟着,时机成熟了再下手不迟!”
夜色渐深,五虎又商议了一会,各自散去休息。
夺命虎白耀回到房间,把门一栓,坐回床边,自胸前暗兜摸出一面令牌。
令牌为槐阴木所制,其上有古朴的天然花纹,正中是一个冥文“鬼”字,四周有魑魅魍魉修罗夜叉环绕护卫,背面是四个冥文两两成行“诸鬼无常”。
夺命虎咬破舌尖,蘸了一点精血到令牌上,顿时令牌上的魑魅魍魉修罗夜叉如同活过来一般扭曲着,无声的嘶吼着。正面的鬼字闪闪发光,似欲择人而噬。
夺命虎对着令牌低语片刻,顿了顿,又说了两句,话毕,将手用力一捏,令牌化作黑色烟雾,隐隐是一只飞鸟模样,绕着夺命虎盘旋片刻,转身往地上一撞,进了幽冥世界。
幽冥世界幽暗昏沉,无边无际,不知比现实世界大了多少倍。
自远古万物生成,生灵魂魄积聚遂成冥土,无数年下来,一层压着一层,一代覆着一代,不知有多少游魂厉鬼游荡其中,强大者甚至占据一方聚众竖旗,号称鬼王,如同阳世诸侯。
冥土东南,有一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山脉,名曰越度岭。其上厉鬼如云,鬼国林立,黑云倾覆,经年不散。
越度岭一角,有一鬼城,名为宋义城,城中有一鬼王,号称宋义鬼王。
此时只见一只飞鸟幽魂径直穿过鬼城飞入城中大殿,大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闭目端坐高台,身披赤红蟒袍,头戴冠冕,面上有冥纹鬼篆,尽显威仪。
似乎感应到飞鸟幽魂,鬼王将手一伸,那幽魂已经飞落掌中,化作一团幽光。
片刻,鬼王忽的张开双眼,眼如铜铃,深如幽潭。思索片刻,将手一翻,幽魂又化作飞鸟电射而出。
“宣盘陀将军前来见我。”
鬼王出言,声如阴雷,在宽阔的大殿中回响缭绕不停。
此事不提,却说夺命虎放出飞鸟幽魂之时,客栈大堂正在拨打算盘核对账目的掌柜叶秋白双手一顿,抬起头来,似乎感应到什么,顷刻,又自低下头盘算。
同时,在客栈后的另一进小院里,长生三人正在闲聊。
“少爷,我看今日之事似乎另有内情,咱们明日提前动身,早日抵达金华,省的被牵扯进去,遭了池鱼之灾。”
“周师傅目光如炬,此事不简单,只是咱们不仅不避开,还要掺和进去,如此有趣之事,怎少得了我们呢。我也要见识见识,这个江湖是何等精彩。”
周渊有些无奈,欲言又止,眉目之间尽是忧色。
“周师傅不必担心,我修行六年,近日已有小成,进取不成自保却有余,又有你们俩护卫,想必没有危险。”
余长生端起桌上茶水,啜了一口,又放回桌上,接着道。
“走,咱们去拜访拜访天刀门的侠客。”
说罢不待两人出言,长身而起,出了房间。
天刀门一众弟子正在院中习练武艺,忽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一时俱都停了手,正房前刘长风长身而立,见状连忙呵斥。
“习武之人当有静气,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惧,你们如此浮躁,怎的成为门中栋梁。”
众人皆是面红耳赤,又复演练。
刘长风微微颌首,遣人去开院门。
余长生敲了几下,见无人开门,又隐约听到呵斥之声,正自纳闷,忽然眼前院门大开,院内众人正在习练武艺,听风剑客刘长风立在上首,登时恍然。
便朗声道,“鄙人余长生,今日见听风剑客风姿卓越,心生仰慕,特来拜会。”
刘长风转过眼来,见是今日大堂上的公子哥,不疑有他,道:“客人请进,小辈顽劣,怠慢了贵客,请恕罪。”又把余长生三人迎到正房坐下。
众人分主次坐定了,刘长风又吩咐弟子端上茶水招待,问道:“天色已晚,不知足下来访有何赐教。”
“何谈赐教,只是长生幼时即心慕江湖,今日看阁下言谈颇有侠气,故来拜会一二。”
余长生答道,又问。
“此去金华不远,不知阁下一行是否经过金华府。”
“我家少爷乃是金华府治下柳山镇余家小公子,前些时日过了县试,心中高兴,便带了小人前往金华游玩,不是有意打探诸位行程。”
见刘长风面目不豫,周渊插言解释道。
刘长风望了周渊一眼,有些惊异,忙问道:“足下可是落英神枪周渊周师兄?”
“师兄不敢当,早年浪迹江湖,诸位同道高抬,送了个落英神枪的诨号。”
周渊拱了拱手,应道。
刘长风颇为惊喜,道:“师兄大驾光临,当真令鄙寒舍蓬荜生辉。”
余长生不意有此一出,笑道:“周师傅,想不到你还有此雅号。”
“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老爷说过去种种皆为云烟,让我不要宣扬,免得被旁人听到多生事端。”
“今日恰逢其会,你便详细说说,解解我心中好奇罢!”
周渊无奈,只得答应。
“我年少时好舞刀弄枪,家中老父就为我请了武艺先生,学有十年,有所小成。
彼时乡间有一屠夫,欺我老父老实,我当时心高气盛,寻上门一棒打杀了事。
既犯了人命案子,家中不能待了,于是背井离乡闯荡江湖,恰遇见两个志同道合之人,分别是分水刀吴阳,云中白鹤徐洛淳,一同做些惩奸除恶之事,倒也快活!江湖人就送了我个落英神枪的诨号,称呼我三人为齐鲁三英。
后来路经秦地,见一恶绅欺压良善,就一枪杀了,谁知这恶绅有一族亲在洛京为官,发下通缉要捉拿我等,不得已分路而行隐姓埋名。
路经金华,听说余府要招募武艺师傅,我便去了,余老爷慧眼如炬识破我之来历,不仅没有加害,还派人到洛京说情去了匪名,又遣人至家乡安抚家人,我无以为报,打定主意在余府侍奉终生。”
话音未落,上首刘长风拍手称赞,道。
“壮哉!壮哉!周师兄豪杰壮士,余老爷仁德无双,俱是令人敬佩。”
余长生也有些感动,又有些自豪,总想着看看这江湖侠义,却不知江湖就在自己身边,一时百感交集。
本想着今日和刘长风一行人约定明日同行,现在也没了兴致,一切随缘便罢,谈不几句就起身告辞,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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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想让周渊的经历暴露这么早的,他是我设想中类似荆轲豫让聂政一类的人,古之侠客,一诺轻死,快意恩仇。后面会有他的故事。
就像前面的半斤道士,大家都猜不出来,我就说下吧,太长,写在作品相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