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春三月,小雨如酥,草色青青,整个盟城如烟似雾。
在这万象更新、生机勃勃的春天,盟城里最重要的人物,却躺在床上,他病了,很严重。
病的是大月国最有权力的人,大月国的皇帝,他年事已高,好不容易熬过隆冬,现在正靠在龙床上,看着奏折。
过了一会,他合上奏折,稍微坐直身子。一直守在一旁的贴身宦官赵立德赶紧上前扶着他。
“立德,太子还有多久才能回城?”
“回皇上,太子已到西赢,但西赢距此路途遥远,估计还要月余才能回到。”
“我怕是等不及了。”老皇上感叹道。
“皇上万寿无疆,必定……”
“哎!”老皇上摆摆手,“立德,你说我一生东征西战,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最终还是得化作一抔黄土。身为皇上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和平民百姓一样生老病死?这就是命啊,人究竟是人啊!”
“皇上岂是普通凡夫俗子可比?皇上您雄才伟略,开疆拓土,为我大月国开辟沃土千里,这是惠泽子孙万世的事业啊,功德无量!现今四海升平,人民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更全赖于皇上的一番心血,都是您的功劳!”
“哎!”老皇上叹了一口气,“立德你不用尽说好话,我尚为太子之时,你即在我身边,看着我这一路过来的,我这一生好大喜功,杀戮太多,举国之下,处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人民流离失所,数不胜数!这是莫大的罪过啊!”
立德一时竟接不上话来,只好道:“皇上无须太过自责,别想太多,一切以龙体为重!”
“立德,我自己知自己事,我走后,如太子未归,你即刻宣读我的圣旨,立太子为帝,并时刻留意宫中动向,特别需要慎防一个人——你弟弟赵立高!”
“皇上……您放心……”立德几乎带着哭腔了。
“父皇!父皇!”门外突然传来月红的叫声,“滚开!我要见父皇,好大的胆子,本公主你也敢拦!”月红推开上前阻拦的门卫,直接闯了进来。这个刁蛮的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硬闯,门卫也只好由她。
“父皇,陈渊他跑了!”月红哭道。
“跑了!”老皇上一惊,随即猛烈咳嗽起来。立德和月红赶紧上前揉胸拍背。
“他跑去哪里了?”老皇上急问道。
“他和月娥私奔了!这里有他给你的一封信,是在他房间发现的!”月红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老皇上,信的内容大意是愧对皇上,辞去一切职务,离开盟城等。
“好大的胆子,堂堂大月国的将军,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跑了!寡人还以为他做事稳重,懂分寸识大体,一向器重他,没想到他如此对我,太令我失望了!”老皇上怒道。
月红道:“请父皇准我带一队人马,前去追赶陈渊,捉拿回来待父皇问罪!”
“本皇自有安排,你一个女孩子家,带什么兵?”老皇上不允。
“父皇,陈渊负我,伤我至深,我必须亲自去找他问个明白!”月红恳求道。
“那这样,我派镇守西门的陆不凡带兵前往,你跟随去。”
“谢谢父皇!那现在马上出发?”
“对!立德,你去安排!”
“是,陛下!”
盟城夜色笼罩,灯火点点。突然,一颗硕大淡白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盟城的夜空。
“皇上,皇上!是时候吃药了。”立德连叫几声,见老皇上毫无动静,心里咯噔一下,伸手一探,不禁大惊失色。
老皇上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睛——带着遗憾地,临走时,儿女都不在身边。
他是大月国有史以来最具魄力,也最为好战的君主,本来大月国只能说是小月国,弹丸之地,在他的文治武功之下,东进西拓,开辟出沃土千里,大月国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成为花月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
立德强忍住心中的悲痛——他自幼即跟随皇上,主仆情深,他知道,在这个关乎社稷生民的关键时刻,需要的是镇定,不能慌,但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但他又怎能不慌,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宫中。
他赶紧命令门卫,不许任何人进来。
赵府内,灯火通明,赵立高正在和一帮美女饮酒作乐,一人快步进来,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
赵立高神色凝重起来,遣散所有美女,道:“此事当真?”
那人道:“我夜观天象,可能性极大。”
赵立高不再多说,匆匆出门往正殿赶去。他知道,机会来了。虽然在他哥哥的协助下,他已官至尚书,但他不再满足一个尚书的位置。更何况他和太子多有间隙,如果太子即位,对他即为不利,甚至官位不保,老谋深算的他早已酝酿出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就等今天!
但门卫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他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时不待我,他当机立断,高声喊道:“禀皇上,微臣有要事相告,是关于太子的!”他倒也不是信口开河,他耳目众多,确实有关于太子的消息——太子现在被困西赢,估计短时内是回不来了。
房内毫无声息。他正想再叫,赵立德疾步出来,低声道:“放肆!皇上正在就寝,你敢在这里乱嚷嚷?”
赵立高凑近他耳朵,小声问道:“皇上可安好?”
赵立德又是一惊,但他不动声色道:“皇上好得很,你快回去,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哥,你别骗我,我看过天象……”
“放肆!快滚!”赵立德气急败坏道。
赵立高从他的神情和微红的眼圈,已猜出几分,虽然他不太确定,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皇上即使尚在世,也时日无多。
他决定放手一搏。
已夜,虽是阳春三月,但夜里的寒风依然刺骨,一弯残月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四周寂静一片。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片死寂,远处火把通红,一群人马正疾奔而来,正是陆不凡和月红带兵追赶陈渊。
陆不凡一马当先,火光下,他俊俏的脸毫无表情,冷若冰霜,坚毅深邃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他是一个几乎没有个人感情、绝对服从命令的将领。
月红坐在马车上,飞奔的马车,颠簸得她几乎作呕。她内心悲恨交加,没想到她要在这样一个夜晚,去追赶一对已经在她心中臭骂了千万遍的狗男女,她想到自己一个堂堂大月国的公主,身娇肉贵,却狼狈到如此地步,突然觉得很可笑,觉得自己很可笑。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哧~~~啪!”,一道亮光呼啸着划破夜空,炸成漫天飞花,这是大月国的信号弹——后面有情况。
“吁——停!”陆不凡勒停马匹,叫停所有人。
过了一刻钟,后面又追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大叫:“公主请留步!公主请留步!”
月红胃里一阵翻滚,她打了个嗝,抹抹嘴巴,拨开车帘。
近到跟前,那人快步下马,跪地道:“臣赵立高拜见公主!有要事相告!”
“什么事,快说!”月红实在没心情了。
“公主,皇上驾崩了,请公主速速随我回宫,主持宫中事宜。”
“啊!父皇!”月红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双重打击之下,她几近崩溃,眼泪一时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公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公主速速回宫,共谋大业!臣等必定竭尽忠诚,肝脑涂地,以死相扶!”
“大胆!太子正在回宫途中,你想谋权篡位?”陆不凡大声喝道。
“放肆!这里还没轮到你说话!”赵立高怒斥道,“公主,别再犹豫了,马上回宫吧!”
月红此时已是六神无主,赵立高又道:“太子还远在西赢,听说还被围困了,估计一时半刻是回不来,宫中现在已经乱得一团糟,你先回去主持局面,等太子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月红下了马车,怏怏地看着前方,最后把心一横,一咬牙:“回宫!”
她倒不是想争什么皇位,而是想赶紧回去见上一眼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