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丰客栈。
阿弃一脸郁闷地看着床上的张生,对楚弈说道:“楚哥哥,你把这家伙带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说不会放过这家伙吗?”
楚弈一笑,道:“阿弃,你知道为什么这世界上好坏那么难分吗?”
阿弃挠了挠头,道:“不知道,为什么啊?”
“因为好人变坏人很容易,坏人变好人很难。所以很多人都在好坏之间徘徊着,变得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这世界上,纯粹的坏人和纯粹的好人是不存在的。”
阿弃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不懂。”
“呵呵,以后你会懂的。其实做好人在这个世界是很难的。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看,坏人要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而好人要成佛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多不公平?可是唯有知道大恶,才知道如何向善。儒家孟子曾说,人之初,性本善。但这世间的人性,又多少是有劣根的。儒家荀子又说人性本恶,需要后天的修行才能弃恶从善。但其实,人之一生之初,本就犹如白纸,后天的环境才是影响一人成长的根本。”
阿弃还是一脸懵逼,说道:“楚哥哥,你说这些跟这家伙有什么关系吗?”
楚弈叹了口气,道:“我从程老那里了解过张生的事情了,这小子也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人?”阿弃疑惑道。
楚弈点了点头,道:“没错,张生原本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就在他七岁那年,他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重大变故啊?”
“那年张生的父母带张生出远门,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张生虽然逃过一劫,但是张生的父母惨遭杀害,张生亲眼看着自己的双亲死在了自己面前,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巨变,难免会变得有些偏执,仇恨的种子恐怕早已在他的心中种下。当遇到金魂兽的诱惑时,张生恐怕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同意了。我想,他得到阴鬼法后,最先找的恐怕就是那群山匪了。”
“原来如此,那楚哥哥是打算放过他?”阿弃问道。
楚弈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虽然这是他的理由,但是这不是他残害万千生命的借口,自己的伤,不是要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的,如果他只是找那些山匪报仇,那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但为此去伤害他人,却是大大的恶行。”
“那楚哥哥为什么还要救他啊?”
“唉,救他有两个原因,一是我看得出程老对这个张生感情颇深,不舍这家伙死去,二是他以阴鬼法残害的那些亡灵,如果没有他的超度的话,恐怕会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我希望张生能真心悔过,超度亡灵。”
“可我看他不像是会悔过的人?跟我交手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那冲天的怨气,恐怕不是那么好消退的。”阿弃道。
楚弈无奈道:“我也知道,所以我也只能试试了。”
“那楚哥哥你想到办法了?”阿弃耷拉着脑袋问道。
楚弈苦笑,道:“还没有,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
阿弃:“……”
药庐,程云看着大堂里的悬壶济世四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小新说道:“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程云回过神来,道:“是小新啊,呵呵,没什么,人老了,总是喜欢发呆。”
“师父是又想起了张生师兄了吧?”
程云叹了口气道:“小新啊,老夫当初收留张生是不是错误的选择啊。”
“师父,当年的张生师兄孤苦无依,师父心善,收养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张生师兄那时候年纪尚小,谁能预料到如今竟是如此丧心病狂!这怎么能怪师父呢?”
“小新啊,那时候你也还小,老夫也没有正式收你为徒,说起来,你跟张生一样,从小就没了父母,都是在老夫的身边长大,不想你们如今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能蒙师父教导,是小新这辈子的荣幸。”小新躬身道。
“小新啊,你可能不知道,当时老夫收养张生的时候,便已经看见了张生眼中的仇恨,可是老夫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张生那时候还小,老夫觉得时间久了,再加上学习医术,应该可以磨灭张生心中的伤痛,可惜,老夫错了,这仇恨的种子不但没有灭绝,反而在他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竟是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如果更是犯下这等滔天罪孽。老夫实在是痛心啊。”
“师父,你也不用过分自责,人各有命,有些事,你老人家也没有办法的。”
“唉。老夫对不起张生的父母啊。”
“师父认识张生的父母?”小新疑惑道。
程云点了点头,道:“张生的父亲其实也曾经是老夫的学生,只是后来被老夫逐出了门墙。”
“逐出门墙?”小新一惊,道:“难道张生的父亲也?”
程云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好像今天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一样。
“张生的父亲叫张术,是老夫最优秀的徒弟,不论是医术还是人品,都好的没话说。”
“那……那为什么会?”小新觉得不解。
“唉,也不知道是张术的幸运还是不幸,他遇到了修行者。”
“修行者?”小新皱眉道。
“是的,修行者。小新啊,你还小,很多事情老夫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想必今天楚公子应该在你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程云道。
小新点了点头,道:“楚公子不但医术莫测,连身手都不似凡人,好像体内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绝不同于凡俗的武功。而且,楚公子气度不凡,在我所见过的人里面,实在是一等一的人中之龙。难道楚公子就是师父说的修行者?”
“嗯,楚公子就是修行者,而且老夫没有看错的话,楚公子的修为不低,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松地解决了那个昨天的疫病。还有今天的封印之事,虽然楚公子对封印里的事情说的不多,但是老夫知道,楚公子在里面绝对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能一手镇压了那凶兽。这种能力,还有那种云淡风轻的气度,修为绝对不低。”
“确实,不仅仅是楚公子,就是那位叫做阿弃的小兄弟身手也十分了得,那种威力的招式,实在是恐怖。”
程云默然。
小新接着说道:“师父,你是说张术师兄也成为了如同楚公子一般的人?”
程云背负双手,看着明灭不定的蜡烛,感慨道:“要成为修行者是有条件的,而且条件很苛刻。张术很幸运有这个天赋,而且还遇到了一个修行者,愿意教他修行。要知道,这种机缘实在是难得。老夫知道这天夕镇太小了,张术不应该被困在这里,而应该去见见那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张术师兄去了?”小新好奇道。
程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等机缘,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张术担心我这个老头子,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那修行者无奈,就留下了地址,让张术想开了去找他。老夫明白这孩子的孝心,但是,正因为明白,老夫才不愿意他错过这天载难逢的机会。所以老夫狠心将张术逐出门墙,希望他能跟随那位修行者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小新闻言道:“师父真是用心良苦。”
程云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萧索。
小新有些好奇,问道:“可以得到那般超凡的力量,那张术师兄应该变得很厉害吧?”
程云再次摇了摇头:“没有,老夫没想到,老夫的一番好意,竟变成了张术身亡的罪魁祸首!”
小新惊道:“张术师兄死了?”
程云面露悲痛,继续说道:“张术明白了老夫的意思,所以在跟老夫辞别之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前往那修行者所说的地方去了。只是没想到,刚出天夕镇不久,张术三人就遇到了山匪行凶,张术这人,心地善良,怎会见死不救,再加上有一点拳脚功夫,便让老婆孩子先躲好,然后自己上前去救人,没想到,不但没把人救到,反而搭上了自己。”
“张术的妻子也是个练家子,见丈夫遇险,告诫张生藏好别动,自己冲上去帮忙,没想到却也一去不会,跟张术双双死在了山匪的刀下。张生那时候年纪虽小,但性子稳重,没让山匪发现了踪迹。可是一个小孩子,亲眼目睹双亲逝去,那是何等的打击。”
“之后张生一人回到了天夕镇,找到了老夫,告诉了老夫这件事情。那时候老夫除了悲痛和后悔之外,更震惊的张生的表情,好像哭干了一样,整个人透着一股死寂。爱徒遗孤,老夫自然也不可能放在不管,也就收养了他。”
“原来张生师兄的身世竟是这般坎坷。”小新感慨道。
“这些年老夫也没少在张生身上花心思,可惜他却好像心死了一般,毫无动静。直到两年前张生想从老夫这里拿到封印的钥匙。那时候老夫就知道,张生一直都没有放下,一直想着报仇。”
“师父,张生师兄虽然身世悲惨,但无故牵连他人,实在是不应该,那么多的生命,这其中的业障,得有多深啊。”小新道。
“老夫知道,这也是老夫今天没有阻止楚公子带走张生的原因。张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只是……唉。”程云背着手,眼睛有些湿润了。
小新说道:“师父是觉得对不起张生师兄的父亲?”
程云道:“张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老夫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去见张生的父亲。”
“师父,人各有命,你又何必强行给自己添上枷锁呢?”
“唉……”程云一声长叹。
小新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站着了。
良久,程云道:“小新,你下去吧,老夫想一个人静静。”
小新躬身道:“师父,你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悲伤,有事叫我。”
程云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小新乖乖地退下去了。
夜幕降临,天夕镇又笼罩在一片喧嚣之中,镇民们开心地过着属于他们的简单生活,丝毫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曾经有多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身边。他们过着平凡而又安宁的生活,不该属于他们的喧嚣,自然有人替他们挡下,这次是楚弈和孟信,下一次又会是什么人呢?谁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幸福,简单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