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推算，甚至不用去思考，这封四处透露着诡异的信大概也就是所谓圈内管理者的通告没跑了，而我，由于学艺初成，大概类似要去注册登记一般，成为一个有身份的修者，不再是黑户了。师父说，这对于一般修者来说还算得上是一种荣幸，代表认可了你是有着一定实力的正道人士，否则，你只会被监视或铲除，听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是何等的霸道啊，大道三千，左于我道便诛之，这，真的是所谓正道吗？
“去吧，我们还惹不起这麻烦，我们这一门，传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传承，断不起。”师父仿佛能看穿我的想法，回答我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奈，却不像是对这事的无奈，而是对我。
“就照这上面的做吧，记住别说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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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别说漏了。”在进门之前，师父又提醒了我一次，就像他不知道进去会发生什么一样。师父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甚至推测这学校里面是不是藏了个顺风耳。
那封信最后指向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信里没写什么奇怪的内容，只是邀请作为初二优秀学生的我去参加一次选拔性的考试，去争取一个中考进这个学校实验班的名额，我也没想到这样一件所谓的圈内事，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放在了学校里进行，还是一所颇有名气的中学，学校的大门是黑色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虽然只有一面墙是这样，还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沧桑的气息。师父以我爷爷的身份带着我来到这里，也没在学校里逗留，就领着我朝着体育馆走去，我还以为一定是在最老的有爬山虎的那栋楼呢，没想到我“成半仙”现在也不灵了，屡屡猜错。
兴许是上课时间，学校里学生不多，倒是看到了另一个老头牵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子在东张西望，估计也是去体育馆的吧，师父没吭声，我也就没多事，然而刚走了两步，那老人却是叫住了我们。
“这位老哥，你们爷俩是不是也要去体育馆啊？”这个老头说话中气十足，听起来更像个中年人。
师父打量了他两眼，只回答了一个是字，相比之下，师父显得更冷淡些。
“这感情好，一块儿一块儿，找路真是个麻烦事儿，比那捉鬼都……”师父等了老人一眼，老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父也没拒绝，继续向前走去，老人也拽上自己的徒弟赶忙跟上，反而是把我落在最后了，这时候，我才有机会细细观察这爷俩，大冬天的，那老大爷倒还好，裹了一件袄子，只是领口敞着，从后面都能看见敞开的领口，而那个孩子更夸张，看着面相比我还小上一些，却是只穿了一件单衣，我平日练功也不算偷懒，也冬练三九，可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穿着羽绒服，师父也穿了很厚的衣服内胆。这师徒二人应该算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所谓圈内人了，果然与众不同，哦对，那孩子现在应该和我一样，还不算圈内人。
我小跑了两步，再一次紧跟在师父身后，体育馆就在面前了，那种复杂的情绪再一次涌上了心头，紧张，激动，恐惧，我忍不住牵住了师父的手。
“师……爷爷，我……”
“别怕，这事虽然难算，我不用秘法也难看个分明，不过看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我心里有数。”师父安慰我时，好像不怕学校里有个顺风耳了，没有压低声音，让人觉得很可靠。
“谢谢了啊老哥，没想到还要这样拐个弯，妙啊妙啊，这万事万物……”
师父没有听他说下去，牵着我径直走进了体育馆，上了二楼。被这个大爷一句话一搅合，我反而觉得不紧张了，还有点想笑，什么与众不同，无非就是怪人吗，师父也是，那个大爷也是。
不愧是硬件条件极好的新校区，体育馆算是相当豪华，体育馆的二楼中央是个大的室内羽毛球场，而周围有着一些独立的房间，有的是办公室，有的是乒乓球室，按照信封上所说的，我进了九号考场，这地方应该原来是个小型的舞蹈教室吧，有一面是整个的镜子，而现在被临时摆上了一张桌子，三张椅子，我和师父坐在桌子一边，看着另一边空着的凳子，等待着“开考发卷”。
也没让我们久等，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走了进来，礼节很充分，弄得我回礼都手忙脚乱，男人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穿着黑西装戴黑墨镜，只是很普通的装扮，恰如其分的西服，干净利落的发型，看起来像学校的领导阶层。
他的态度也像他的打扮一样，恰如其分而干净利落，他从身边的档案袋里拿出一份表格。
“可以开始了吗？”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可以。”师父的态度还算不错，起码算给足了尊重。
“成青木是吗？”他的目光转向我，我浑身都一个激灵，感觉像被水浸透了，毫无保留的被什么包裹着，这时一只大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才感觉到潮水退去，退潮时浪头的拍打都是那么的真实。
“先生，你这样，不合规矩吧。”师父依旧把手扶在我肩膀上，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火了，毕竟我从没见过师父真的发火。
“啊，是在下唐突了，老先生见谅，见谅。”男人的态度十分的好，也就仅限态度十分的好了。
“年龄。”
“十四。”
“门派。”
“自然门。”问到这里，一直低着头的他却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怕他的眼睛，但想到师父就在身后也安下心来，并没有低下头去，逞能般的直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
“自称自然门的门派如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知你是师承哪一派。”男子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我，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我诧异的表情不是装的，我哪知道有这么多的自然门，我想那男子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些东西我们老一辈有几个能理清的，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答得上来才是真有问题呢。”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那男子也显得有些慌乱，只有师父还是一样的淡定。
推门进来的老人气质上和师父有几分相似，却是多了一份远在天边的距离感，让人觉得不真切，也可能只是我太敏感，给人强加这些印象。
“小王啊，想做出成绩是好事，年轻人是该有点干劲，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咱们本来就不是来约束这些人的，项老我知道，底子非常清楚，像这样的传承，以后可以放松一些。”老人一开口就知道一定是领导，不让人讨厌的那种。
“是。以后我会注意的。”姓王的男人一直低着头，不知道他那双厉害的眼睛现在是什么样子。
“项老，别来无恙。”老人对着师父说话却是看着我。
“托徐老的福，还过得去。”师父难得给了别人一个笑脸。
“还收了个好徒弟。”老人直接把话接了过去。
“哈哈哈！”这是师父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或许，这位徐老是师父的朋友？
“不过还是可惜，有道根，无道缘。”徐老好像很遗憾，摇了摇头，颇有节哀顺变的意思。
师父也是给我上了一趟生动的表演课，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双拳紧握，眉头也皱着，把原先眉宇间的淡定挤得粉碎。师父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都发红了，“敢问徐老先生，还有几年？”
老人又看了我一眼，答道：“十岁入，十八出。”
“有劳徐老了。”师父说完像脱力一样跌坐在椅子上，徐老也没说话，带着姓王的男子就出去了。
师父可真是会演，明明早就知道我十八岁会离开有关他的一切，还能演的这么真实，连眼睛都红了，可想到十八岁就要离开师傅，我也突然怔住了，以前听多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今天才惊醒，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不剩几年了，一时间，我的眼眶也发红起来，还算宽敞的舞蹈教室里，只剩下兀自悲伤的师徒二人，镜子里映出我和师父，哪里是什么知命的高人，更像是刚意识到现实残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