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凌儿恐父母耽怀,勉强打起精神。梳妆打扮一番,从翠儿转出湖前大街。
此时天已晚,街市上乱哄哄的,有放焰口的,有骑纸马的,有叫卖“火把”的。迤逦朝西湖边热闹处挤。举首遥望,荷花苑当中戏台上正搬演杂剧《目连救母》。又见残堞、步云桥下河边莲花灯悠悠晃晃向湖心飘远。正是:
焰口增色,花灯闹市。佛道是目连救母,道说地官生日。家家灯笼红艳艳,户户火把明晃晃。乱哄哄,湖边凭栏月最明;闹嚷嚷,寺中香雾隐蓬瀛。炎气一时去,秋思几回深!
看之不尽,翠儿跟着到古堞残桥上,见水中一个月随波晃荡,河灯飘过。欣赏了一会,信步下桥穿过沿河栈道,推嚷边行边张望之际,不期与个人撞个满怀。顿时羞赧满面,两眼直勾勾、定定的盯着眼前人,正是那园里的书生,一时忘了回避。
原来近日温筠在家情思恹恹,只在书房里消遣。逢此三五得中元,旧时一好友葛彤来家相邀,母亲也有要他去散散心之意!免其忧虑,只好关了书房的门上了锁,和葛彤沿着西湖栈道漫步。时序相榫,拥挤中撞见日思夜念的小姐,顿觉神旺,也拿眼直勾勾盯着林凌儿!
“小姐万福!小生温筠,字飞卿!小姐贵姓!”温筠半响才说道。又不住拿眼觑凌儿的容颜,觉得比梦里更娇俏。
“奴家林姓,公子幸会!”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拿眼却看翠儿。
“我们走吧!”温筠还欲搭话,凌儿已拉着翠儿欢跳的去远,温筠呆呆地望着前面的背影呆愣。边上葛彤见状,心里已经有了八分影儿。左手拍拍温筠的左肩道:“飞卿兄,人已经去远了!”温筠晃过神,告葛彤道:“筠阅人也多,如此殊丽不常见得!得配之,终生无憾事。”葛彤道:“以兄才华家世,欲结婚姻,何须劳神?着媒妁通问,事定谐。”筠道:“不敢瞒练虹兄,近来情思恹恹,正因芒种花会之期,在宿香园一睹仙容所致!只苦不知哪家小姐,欲通消息无门,甚是苦楚!”
诉衷肠之际,偶一低头,见脚后跟边落着一条旧丝帕。蹲下身拾起,见上面绣着朵朵桂花细纹案。遥望前面远去的身影,两手不断摩挲着花纹,低头抬眉细细揣摩了一回,眉开眼笑。袖了丝帕,转过身同葛彤继续漫游不提。
经此一夜,凌儿又活泼如从前,愈发显出娇俏女儿态。林镖头和夫人只当玩耍一回,情思散去,两个高兴非常。温筠亦精神爽利,晨昏定省如常,每日价在宿香园练剑习文。老夫人也兀自高兴。温筠时常关上门,在书房手摩挲着丝帕发回呆,万遍祈盼中秋早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林天赐同着众镖师早行早宿,早穿过凤川地界,早来到福宁州北界,闽道之难,属此处为最。
众人推着镖车,敲着面锣:哐!哐!的走,路上却不见一个行人,到得一座山脚边,众人不经抬头仰望,真个海上仙都:
溪流潺潺,沧海茫茫;千峰竞秀,人物形象;夫妻相拥情款款,金龟爬壁态憨憨;金猫扑鼠不为奇,九鲤朝天最堪叹;川水清碧,山石玲珑;山石玲珑隐仙府,川水清碧藏蛟龙!五百罗汉讲经会,太母娘娘升天场。
有诗为证,诗曰:
太姥无俗石,个个似神工。
随人意所识,万象在胸中。
众人遥遥赞叹是座‘海上仙山’不已,却沿东边山脚下护国寺前一径穿过,还不住回望。正行之间,忽迎面扑过一座山岭,却甚是险恶!但看那岭子:
遥接温麻,按控东南;山脊尖拱,坡势陡峻;无有修竹茂林,倒是灌木蓁蓁;隘口如猛虎扑食忽张血盆,石柱似擎天壁立当头抡棍;有名道周仓岭,人却说鬼见愁。
众人唬了一跳,西边这座山头如此俊俏,东边这座却如此丑恶,真是‘美妇嫁丑男’。林天赐从马上下来,叫众人打起精神,收了面锣,睁张双目,万分小心往隘口行进。刚转过山头,早见前面一队人马截住去路,各个手执刀枪棍棒,皆是兵勇结束,蒺藜木栅拦道。
此时纵退不得。只得众镖师推车在后,林天赐牵马在前走上前。内中一个把关军官,看见一队走镖的押着镖车,跨步向前道:“哪里走镖的?押往何处?”“小的是福州城昌源镖局这趟镖的“掌班”镖师,姓林、名天赐。这些个是随行护镖的镖师,有路引及各项文凭在此。”林天赐一边答道,一边伸手从袖袋里投出一叠纸单呈上。那军官将镖单、路引、公文、上报材料一一查验,对了姓名却少两个。又转身朝后面招招手,一队兵勇拥过来将众人围住。
那军官喝道:“来人哪!将箱子、包袱打开,仔细搜!”众镖师抽出兵器,锋尖对着众兵勇,众兵勇掣刀相向。军官面色阴沉,那边另一队兵勇见动静,都执械冲奔过来。
林天赐镇定道:“打开箱子、包袱,请军爷查验!”军官挥挥手众兵勇依前站定把守关隘!
众镖师闻言,一手提着刀剑,一手打开箱子、包袱,让到边上提刀张目。林小镖师及军官都睁大双目紧盯镖箱。
众兵勇见箱里都是白银锭锭,报了数目,与军官手中的镖单相吻。军官一抬手,众兵勇退后几步站定。众镖师过来将木箱一一盖定,上了铁将军,依前封好封条。又将包袱打好结放好,收了刀剑插在镖车边。
“前方战事吃紧,镖头路上仔细!”军官说完,挥挥手众兵勇列队回关口把守。林天赐及众镖师心中一块石落地,欲推车前行。
军官回身朝关隘去时,不意瞥见两个镖师背上的布袋,喝令一声:“来人哪!把那两个布袋打开细细搜!”一队兵勇去而复返,冲将过来将众人围住,两个兵勇上前就来扯那两个镖师背上的布袋子,众镖师急掣刀剑欲抵敌。
林天赐道:“张叔、白叔把袋子打开给两位军爷查验。且仔细点。”又对军官道:“大人莫见怪!那两个布袋子里装的不是别物!前番行经凤川地界,在那伏牛山凤山寺道观遇一伙贼人扮着官兵,又有那凤山寺的道人将蒙汗药来赚我等,被我识破。一场死战,失了两个镖师。因返乡之期难定,固一把火焚了干净,捡了骨殖灰烬用布包了,套进布袋子背着走。”
两兵勇打开布袋子查验,果有一层布裹着,小心掀角开了,确实一堆骨殖灰烬,别无夹带。军官见状,示意兵勇将布包好交给张、白两镖师,装进袋子背着。
军官挥挥手,一队兵勇又依先站定,守关的移了蒺藜木栅,放众人过关。林天赐上马,众镖师收了刀剑,护着三辆镖车过隘口上周仓岭。
此去最是险处:悬崖绝壁脚下行,虎豹豺狼结成群。才脱虎口入狼窝,损兵折将是家常。却说此境如何这般凶险,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