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职升了，麾下又有大军，单秦经常对投效锦北的决定暗自庆幸。不过世事总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路上捡的那个叫张达的贼头还真当上了斥候队的队率，好死不死居然被分配到自己麾下。早说过贼兵出身的张达不靠谱，这不，大军都快走出白山了，走在前哨的斥候队居然一去无影踪。
刚走出白山，单秦终于发现了心心念念的斥候队，只见五六十个汉子横七竖八躺在道边。大多数紧闭牙关，少数还在哼哼唧唧，这模样哪像是去打探消息的，分明是遭了埋伏，全军覆没了。可是既然遭袭，怎么不见血啊？单秦心下生疑，让骑兵散开，持弓在手，小心翼翼的靠了上去。
这时，张达也看到了单秦，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有气无力的挥着手喊道：“大哥，我在这儿。”
单秦见张达并未示警，催马赶了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只见张达眼泪汪汪，委屈道：“大哥啊，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兄弟们就真饿死了……”
单秦这才发现，这队斥候哪里是遭了袭，分明是饿的没了力气，躺路边动弹不了，不禁怒道：“蠢货，你的粮草呢？行军打仗，还能把粮草丢了？你怎么没把脑袋丢了啊！”
张达脸一红，缩了缩脖子道：“大哥，粮草没丢，只是……没领？”
单秦瞪着眼睛疑惑道：“没领？你出发时没领粮草？为什么？是军需官难为你么？MD，敢难为老子的兵！”一边把自己的干粮塞给张达，一边怒道：“你先吃着，老子这就带兄弟们回去，敢克扣老子的军粮，今天不把毛易那王八蛋打出屎来，老子明天就改姓了双……。”
张达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拽住单秦的马缰，嘴里含着干粮含糊说道：“大哥别动怒，不是毛将军的错，是兄弟出来时忘领粮草了。”
单秦听见张达这么说，一步跳下马来，把张达踹飞两米远：“老子就知道，一定是你这货出了差错！大军出行，你TM连粮草都不带，你们贼兵打仗吃的都是屎么？老子今天非把你打出屎来不可！”
张达一见单秦真怒了，慌忙躲远了些，哭道：“大哥哎……”
“别TM叫我大哥，老子不是你大哥！这是军中，什么大哥大嫂的？贼性不改！”
“是是，将军，将军哎……小弟，哦不，卑职当年是从过贼，可如今咱不是汉军了么？你也别总捏着别人的短处啊。”
“谁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说要紧的，为什么不领粮草？”
“大哥别上火啊，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咱过去不是黑山贼军么……？”张达停顿了半天，见单秦又要发火，慌忙又小声说道：“大哥你是不知道啊，这贼兵出营，历来是往回带粮草，哪有往外领粮草的？小弟打了两年多的秋风，实在是习惯了，所以……所以……”。
“你……”单秦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硬生生被麾下这个活宝气乐了。
见单秦笑了，张达心里一松，也嘿嘿一乐道：“大哥，如今咱是汉军，总不能在自家村寨里打秋风吧？小弟一想，不就一两天的事儿嘛，干脆跑到乌丸打上一阵秋风，粮草也就有了。哪知道白山居然这么大，没日没夜的跑了四天才到山脚下，哎，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粮草了，大冷天的连个老鼠都抓不着，大哥你要再不来，兄弟们真活活饿死了……。”
单秦也实在拿这活宝没辙，挥挥手道：“滚过去赶紧吃，吃饱了赶紧上路，大姐头领着大队人马就在我身后不远处，被他们追上来，一看前锋营的斥候还在这儿墨迹着，连累老子一起陪你吃军法。”
“哎，哎，知道了大哥，您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白山地界上的乌丸人实力并不强，去年初还被主公折腾掉几千步卒。我估计咱们这个千人队就能横扫十几个部落了，头功一定是咱哥俩的，保管不受小姑奶奶的瓜落。嘿嘿，大哥，有水么？你这干粮放了几年了啊，刮的我喉咙痛……”
“滚！”单秦飞起脚丫子，生生将张达踢过了乌丸边境。
这一年，对富娄曳来说，日子并不好过，儿子纳目去年死在汉境，自己跟着楼班单于去汉地也兵败而回。好在铁力延那老狗带走了南境大多数步卒，使各个部落都兵力不足，被富娄曳趁势吞并了两个小部落。可这一切换不来自己的儿子，虽然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不过论武勇，比起长子纳目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缓过劲的富娄曳时刻想要报仇，他恨铁力延，也恨司马辉，可惜白山已经被司马辉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山路和堡垒一直从汉境修到了乌丸境内，只凭他手上几千骑兵，想要攻打白山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要跟楼班借兵，可惜楼班单于一年来的麻烦比他还大。他的那位义兄蹋顿，去年是攻打渔阳的主力，损失十分惨重，时刻想着从楼班这位义弟身上找回点损失。楼班为了震慑这位义兄，将数十万铁骑陈兵西境，哪里有兵借给他攻打白山。
不过，有了这一年的休整，乌丸各部总算恢复了点元气，看样子，西境的大军也快撤回来了。等军队撤回来，富娄曳一定会劝说楼班进攻辽西。本来嘛，放着家门口的辽西不打，跑去打什么渔阳。去年司马辉一纸“招募令”，有不少辽西乌丸跑去投靠他，楼班麾下军力全在西境，对这种成规模的叛逃行为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难说心里对司马辉没有一丝恨意。富娄曳相信，只要他肯牵头做先锋，楼班一定会出兵辽西。
富娄曳的沉思被帐外一阵喧哗打断，怒气冲冲的走出帐外，只见自己的大帐居然被上万领民包围了。这是怎么回事？富娄曳心里一惊：“乞力，你不在自己的部落待着，跑老夫这里来干什么？你瞧瞧你的样子，怎么跟难民一般？”
乞力瞧见正主，忽然跪倒喊道：“大头人，快，快跑吧，汉军打过来了，我部的牛马、羊群，全被汉军抢走了，连草场都被他们收割了一大片，都是刚刚长出来的嫩草啊，这群汉军怎么跟马贼一样，真是寸草不留啊，他们想活活饿死咱们啊。大头人，再不跑真来不及了，到处都有汉军骑兵，也不知有多少。”
富娄曳也慌了：“你说清楚，哪儿来的汉军？汉军怎么敢过境？他不怕楼班单于兴兵报复么？”
乞力哭诉道：“我哪里知道汉军打的什么主意，不光是我，周边数十个部落都遭劫了，我们被汉军一路追杀着往北跑了三四里才逃出生天，那些部落都往北去投靠大单于去了，我跑来给大头人报个信，大头人，快跑，再不跑真来不及了。”
正说着话，箭楼上的哨兵忽然发出警讯，紧接着轰隆隆一阵蹄声传来，东南方向出现汉军的身影，红灿灿的盔翎连成一片，如血一般刺眼，足有五千人。还不等富娄曳理清思路，西南方又出现五千汉军，两股骑兵合围而来，转眼间就到了眼前。
富娄曳心如死灰，他麾下虽然还有几千骑兵，但面对突然杀出的汉军万人队，集结部队已经来不及了。富娄曳不傻，因此半点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命人在箭楼上挂起白旗，希望汉军不要赶尽杀绝。领兵而来是从白山进兵的韩玉，早有乌丸向导透露富娄曳部是这一带最大的部落，麾下有数千骑兵，为了防止意外，就先向富娄曳部包夹而来。
富娄曳部不愧是白山区域最大的部落，汉军为了搜刮这个部落的财产，动用了整整两千匹备马，一百多辆驴车。富娄曳看着汉军的动作眼角直跳，成圈的牛羊马匹被上千民壮驱赶着向南而行，马上驮着成捆的粮草，驴车上装满了金银布匹和锅碗瓢盆，连搭帐篷的毡布都不放过。这还不算完，几千汉军把手里的朴刀当成了镰刀，喊着号子把刚刚长出来的嫩草收割了一大片，这才心满意足。这哪里是军队，分明是一群来打秋风的难民嘛。
看着被连根拔起的部落，像狗啃了一样斑驳的草场，富娄曳欲哭无泪，即使马匪也不会洗劫的这么干净，即便他们这些人侥幸活了下来，这片土地今年是再也不可能养活人了。
怀里揣着汉军丢过来的干粮，富娄曳和麾下的奴隶一样被驱赶着向北而行，汉军眼里可没什么头人和奴隶的区别，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全部都是乌丸难民，会将楼班啃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的蝗虫。
此时的富娄曳哪里还能不知道汉军的打算。抢了全部的财产和粮食，所有人唯一的财产就是怀里一块硬邦邦的干粮，这些人到了北方，除了给别人做牛做马，还能干什么呢？可北方部落眼下手里也没有余粮啊，几十万难民涌过去，谁能养得活？养不活又能怎么办？饿疯了的难民会抢，会夺，会杀人，在饥饿的威胁下，大部分人不缺乏造反的勇气。
富娄曳还是低估了司马辉和田豫的计划，几十万人哪里够？楼班势力可是掌握着近四百万乌丸人。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将近三十万大军撒出去，他们能制造的难民至少在百万左右。
富娄曳部的遭遇在整个楼班乌丸的南部被不断的快速复制着，只要乌丸人不抵抗，汉军几乎不会杀人。他们将自己的驴车装满，在义军的驱赶下不断向南而行，穿过白山防线和长城关卡，一直运到锦北县城，源源不断的为锦北输血，也源源不断的在楼班乌丸和辽西之间制造着真空地带。
难民队伍行进能有多快？效率完全无法跟不断化整为零的汉军骑兵想比，数百支汉军骑兵撒出去，洗劫效率可想而知。这段时间经常发生的情况是，当一个部落被洗劫，这些部落难民刚刚赶到下一个部落，就看到下一个部落的难民在汉军的驱赶下正在向北而行。
有了大量乌丸向导在军中，这群汉军对乌丸简直比乌丸人自己还熟悉，他们先集合兵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洗劫该区域最大的部落，然后开始分散成十几甚至几十支队伍，每队各带一些驴车和备马，开始分散洗劫，不到两天时间，就有一大片地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为了加快洗劫效率，最小的一股汉军竟然只有区区五十骑。
也许是汉军的突袭太过迅猛，也许是乌丸人的防备意识过于淡薄。总之，当楼班大单于惊怒交加的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还没等楼班探明消息的真伪，各部落派来的信使已经将告急文书堆成了山。这下，楼班终于明白汉军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从各地的情报看来，居然有差不多三十万大军在境内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