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不再拿钱补分粮款,阿龙高兴了!可是,又一个“坡坡”出现了!
1968年秋末,一天上午,播种小麦“打喘”(间休)时,队长王够雄把阿龙叫到家里。段三叔也在场。
“这两个老家伙,已经尿不到一个壶,还能够坐在一起?”阿龙有点搞求不懂,顺势座在床边。
这时,王够雄开口说:“通过你一年来记分员工作的表现和我们的观察,经过研究,提拔你当会计员,你看怎么样?”
阿龙一听,十分惊讶:我才多大年纪,再说,我还是高小文化,会计是个什么东西,一窍不通,多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一阵,阿龙吐出了两个字:
“不行。”
“怎么不行?”王够雄立即追问。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走投无路。原先的会计咋办?再说,我整不归一。”
“别人有没有路,你不用管。你不会?嗯,难道哪个从娘胎头生出来就会?边干边学撒!”
“我还要读书。”
“你读你的书。你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在读。”王够雄不松口。
这时,阿龙就像一把上锈的铁锁,打不开!倒在床上睡起……
闷了好一会,段三叔说话了:“我说铁柱子,你硬是铁豆子下锅~油盐不进?今天我不是说你,人家王队长都给你讲了那么多,也回答了你的问题,你硬像菩萨脑壳~八面不进风?现在,我很想重说几句,可能你受不了。这事,要不给你爸爸讲,看你该不该做。由他说,我们是不是在整你。我敢说,他都要同意,你信不信?不信,我们就告(试)一下。”
屋内一时寂静。
歇了一会,段三叔起身对王够雄说:“算了,现在他脑壳进了水,就像在窄巷巷开汽车~转不过弯来。等他爸爸回来,再定!”然后调过头对阿龙说:“记分员不是官,会计才像公鸡头上那块肉---大小是个冠(官),懂不懂?嗯!”
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不是不知,只是不想知。阿龙假痴不癫,一言不发。
段三叔刚刚出门,王够雄马上就表现出一副亲热的面孔:“铁柱子,我给你说实话,如果我不看在那年‘四清’运动时你爸爸帮了我,我能够选你当会计?梦嘛!可以说,大脑壳不比你差!”
“为什么把周会计下了?”
“那人在加紧抓生产,连续七、八年,一年一个娃,哪有心思当会计?毛主席说‘……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所以,用你,我是有理由的!”
“我确实无能为力。选朱阁嘛,我仍然当记分员。”
“那就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香蕉杆做的桩~经不起三錘打。不久,阿龙当会计了。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古人的话,此时得到印证,接踵而来的是:
“阿龙这娃儿是出土的笋子逢春雨~节节高啊。”
“家里有狗好看门,朝里有人好做官!铁柱子当公社干部的三姑,那才是墙中柱子~可能在暗使劲!”
“一个没有长醒(成熟)的青钩子娃儿,就像刚出壳的鸡仔~嫩得很!就提拔当难求得很的会计?乱弹琴。”
“他呀,我晓得,鸡骨头熬汤~没有多少油水。”
“你看嘛,孙悟空坐金銮殿~稳求不起的!”
人生之路哼哼/山坡多啊/横横,阿龙加油哼左哼/哼哼/爬山坡呀/嗬哼
爬上山坡哼哼/唱山歌啊/横横,山歌比山哼左哼/哼哼/还要多呀/嗬哼
“铁柱子,你不行的话,就早点退呗。别耽误了生产队的大事。”芳芳有些担心。
“妈妈,要做斗士,就必须在别人不相信自己的时候坚定的相信自己。既然答应了,就要吃不了~兜着,做点'人样儿'出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会计这个行当,对于阿龙来说,真是就像关云长的大刀~分量不轻,啷个办?他只得虚心向其他会计请教:
“张会计,我在算盘上加、减、乘,没有问题。除法,就像一块冻豆腐~难办,麻烦你嘚啵嘚啵,教教我……”
“李会计,眼看年终马上到了。那扎账分红、固定资产折旧,对于我确实就像大海捞针~难求得很!求求你点拨点拨……”
工夫不负有心人!阿龙如此这般,就像瞎子走路~一步一步地来,渐渐,才学会了生产队会计必备的专业知识。
“128斤!”一天黄昏,阿龙正在得意洋洋地把计算出来的、颜素芬应得红苕分配数、报给司称员时,却听见一串凄楚的呻吟声:
“唉哟……唉哟!好痛啊!”阿龙调过头一看,颜素芬捂着肚皮,脸色发青,稳不起一屁股坐在晒坝头。
“要卖屁股,要卖屁股!赶快叫大炮筒搞整一下,就安逸了。”段三叔蔑格格的盯了颜素芬一眼,车过头悄悄自言自语。
奇怪,段三叔啷个这样没有同情心?人心都是肉长的。阿龙不可理喻,咬牙切齿!
一天,全队召开社员大会。王够雄首先站起来,喜笑颜开介绍了上级派人查账和清理资产的情况后,随即拿出一张纸飞飞,话锋一转,抖了抖,严肃的说:
“现在,我要向大家郑重报告一个重要情况。在这次查账中,我们发现,就是这张买扫把的发票,数量上有明显涂改的痕迹。你们看、你们看,硬是把3改成了5,多报了8角钱。”
“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看看!”几个妇女争先恐后。
“社员同志们啦!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可是,就有人趁会计年轻没有经验,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干起这样的事情来了。这是贪污行为!”王够雄不停地甩着纸飞飞。
“大路有草行人踩,心术不正旁人说。贪污八角钱。我干一天才6分钱,13天才有那么多。太黑了吧!”颜素芬咬了一下牙。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我倒要看看他们今天演哪出戏?”小乖乖自言自语。
花以洁为贵,人以廉为贵。此时,号称把稳行事的段三叔,脸涨得绯红,大有庙子着火~慌了神一般的紧张,黏在嘴角上的白泡泡也不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似乎在寻找哪里有一个洞,有恨不得钻进去的架势。
会场就像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阵。
“喂,我说驼背,你表面上跟我贴得很紧,原来还是个阴私道(悄悄整)、干坏事的东西!嗯,对、还是不对?怎么钝刀割肉~不爽快?你不能像跛子进医院~治脚(自觉)一些吗?表个态撒!”王够雄点名道姓。
这时,段三叔定了定神,由慢到快:“大炮筒,我还不知道你在说谁。既然点到我的名,我就说几句。同志们,有的人就是肚皮头长了牙~心真狠!写了他的大字报,就耿耿于怀,打击报复。这是明摆起的铜、锣打鼓~另有音(因)嘛!”
“这发票啷个解释!”
“很简单,买了5把扫把就是5把的钱!大惊小怪干啥子?”
“3改成了5,咋说?”
“很正常,写错了就得改!”
“咳,驼背,你这样反转过来倒打一耙,变成了我无风起浪、无中生有了?!”
“大炮筒,你这样整,硬是就像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给大家的印像我那驼背就是一个贪污分子。你真是一条蛇~毒啊!杀人不过头点滴,汉子做事汉子当,没有做就没有做,你不要血口喷人!”小乖乖段三娘越说越气。
“血口喷人!我们老王才是有眼无珠,养了一条黄眼狗,提拔人家当领导干部。不认黄不说了,还打翻天印,大字报上‘最大’、‘带头’的整起!真是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颜素芬接过话头。
“养鸡、鸭就是资本主义。男、女有别,嘻嘻哈哈的,就是调戏,就是思想不好。咋啦?敲到痛神经啦,恼火啦,坐不住啦?打倒走资派,夺走资派的权,是这次运动的重点,我有啥错?”段三叔大声武气。
“驼背,你才是皮球上抹油~又圆又滑,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也无泪,属狐狸~狡猾透了的东西!等着瞧!”这时的王够雄,就像盖严的蒸笼~有气难出。
“随你的大、小便!我也要告诉你,这次运动还没有结束~等着瞧!”段三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坐的灰。
有一种痛苦叫做糊里糊涂。此时阿龙在想:“我身为会计,怎么就发现不了?怎么就成不了明眼人?真是嫩竹子扁担~挑不起重担,米汤洗澡~糊涂得很!”
会议不欢而散,芳芳提着板凳,看看王够雄,又看看段三叔,唱着“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屁股一扭一扭,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