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回来的路上,套车的侍卫又将车帘放下,牢牢地遮住了外面的风光,一是为防寒,二是为防止路径泄露,
马车咕噜噜地朝前驶去,
我手里搂着暖炉,斜靠在榻子上,问恭喜道:“你觉得苗女说的,有几分可信,”
恭喜想了想,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知道,最好的谎话,是就分的真话加上一分的假话,偏偏那一分的假话,反而是最致命的,”
“是啊,所以我无从判断她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的要命,
恭喜忙过来,给我揉起了额头,她边揉边斟酌着道:“既然如此,小姐为何不先将此事放一放,总归有殿下在,相信殿下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现在,我是不放都不行了,关键线索在苗女身上,但苗女的话却不知可不可信,生死相依蛊的事情,就这样卡在了这里,或者,该派人去查查苗女的底细,不,姬昭肯定已经派人查过了,我再让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那,有什么东西,是能让苗女心甘情愿说真话的雪蛤虫,
摇摇晃晃思索间,马车就到了叶府,
刚一下马车,顾单就神色怪异地来到我面前,行了个礼,垂着手道:“小姐,殿下派人送来了很多古琴,”
“古琴,”我皱了皱眉,叶府里走去,之间叶府大宅的空地上,仆人们手中都捧着古琴,来往穿梭间,好不热闹,
正在指挥的邱二见我回来,立马上前道:“主母,主子听说主母喜欢古琴,便令人搜罗了许多,主母可要去看看,”
他一边引着我往书房去,一边道:“这其中,有一架古琴,叫焦尾,听说是东汉时蔡邕所创制,十分难得,”
“焦尾,”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心中只余散不尽的惆怅,“后汉书蔡邕传中记载,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焦尾又叫焦桐,是蔡邕从火中救下的琴,乃四大古琴之一,有价无市,”
邱二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头,专心致志地引路:“那为何得了这样的好琴,主母一点都不开心,莫不是,不喜欢,”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檐廊外大雪飞扬,有几篇被寒风吹过来,在我身边飘飘落落,我转头看向邱二:“你是不是没有和殿下说过,帕子和紫玉糕的事情,”
邱二立刻垂下头,
见我盯着他不放,他才无奈道:“主母,您也不是不知道主子对主子来说,这样的事情,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小的贸贸然去提醒了,小的怕以后自己脑袋不保,”
“是吗,”我看着他笑了起来,“那你知道你现在送过来的焦尾,是谁的吗,”
邱二皱起了眉头,答道:“是殿下听说薛家有古琴,允诺了薛家家主一件事换来的,”
“薛家,”姬昭和邱二居然也有被人耍的一天,我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你不知道,王家大公子的夫人,就是姓薛的吗,我不妨告诉你,这把琴,以前是我的,后来我把他送给了表哥,”
“什什么,,”邱二惊吓地声音都变调了,他欲哭无泪道:“您您可别骗我,我,我还能活吗,”
我没有理他,提步往书房走去,
那张名贵的焦尾古琴正被放在我的书桌上,静静地等待着我过去,
回忆又措不及防地冲入脑海,
“表哥,你快看,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焦尾古琴,你的吴郡玉箫呢,快拿出来啊,今日阳光明媚,正是合奏的好时候,”
“所以,今日是你弹琴,我吹箫,”
“偶尔换一换也好啊,还是你觉得我只会吹箫,不会弹琴,”
“怎么会,卿卿,我把吴郡玉箫送给你,好不好,”
“好端端地送给我做什么,”
“给你做聘礼,”
“什什么聘礼,,你胡说什么,”
“你把焦尾送我,好不好,”
“做什么打焦尾的主意,”
“我们要交换定情信物啊,”
“好哇,你居然敢欺负我,”
“卿卿”
我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抚摸上焦尾的琴身,对邱二道:“帕子,紫玉糕也就算了,这把焦尾,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邱二打了个哆嗦:“主母”
我没有再多说焦尾的事情,只是回到自己房里,翻出了那把尘封许久的吴郡玉箫找了出来,又让邱二去套了马车,
到了薛家在京城最大的酒店福来酒店后,我拿着玉箫走到掌柜的跟前,道:“我与这玉箫的主人有约,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
掌柜的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又瞟向我的手,当他看到我手上的玉箫时,目光定在了那里,随后,立刻谄笑着走出来,道:“公子早就吩咐过了,若是小姐过来,烦请小姐先在雅间稍等片刻,公子立刻就过来,小姐这边请,”
掌柜的带着我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令人备下上好的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让恭喜推开窗户,站在床边赏雪,
恭喜不赞同道:“小姐,殿下回来时,连门都不愿意多开一会儿,就怕您受凉了,怎么殿下一不在,您就总是开窗户呢,”
我道:“总是在房里,太闷了,透透气,看看雪也是好的,”
天空是浅灰色,窗外仍旧是泼天大雪,看上去就压抑,我拿出玉箫,轻轻抚摸,片刻后,我已经拿起箫,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箫声低沉缠绵哀怨,在耳边萦绕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箫声戛然而止,我猛地转身,发现王诩表哥正贴着我站在我身后,我忙往旁边走了几步,压抑住慌乱的心情,问道:“你过来了,怎么都不叫我一声,恭喜呢,”
或许是我躲开的动作太明显,表哥的表情变得冷冷的,眼神里面似乎扎了刺,看得我心里生疼生疼的,
“站那么远做什么,难道现在,你连和谁说话,都要得到他的允许了吗,”表哥走到桌边,冷漠地看着我道,
我握着玉箫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顾卿,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痛也好,恨也好,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承受,哪怕痛死,恨死,爬着也要走完,
所以,哪怕他开始恨我了,我也要自己受着,
深深吸了口气后,我把心中的复杂感情全部都压下去,平静道:“今日叶府送来了一架焦尾古琴,不知是否是表哥赠与薛家的,”
王诩表哥漂亮的眼里,爱恨交织:“顾卿,我若是不把焦尾送过去,你能来主动见我吗,”
我的手指紧紧掐着手心,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转身逃开,压下涌到眼眶的泪水后,我的手微微颤抖,将手中的吴郡玉箫递给他,冷静而哽咽:“既然焦尾已经物归原主,吴郡也不该在我那里放着了,表哥,你收好,”
王诩缓缓起身,看着我的眼睛中满是惊痛,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水直流:“顾卿,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爱你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你是这么绝情的人”说罢,他猛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我居然深爱着你这样绝情的女人,阿远说我对你挖心挖肺,你给我的,就只有挖心挖肺的痛和恨,”
我被吓了一跳,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默不作声,心痛的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忍了忍,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忙转过身,擦干净眼泪,然后将玉箫放在桌上,低声道:“对,你爱错了人,我无情无义,自私狠毒,你若是想要报复我,也尽管来找我,表哥,顾卿已经死了,你忘记她吧,”
说罢,我转身就要走,
王诩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眼神哀恸,仿佛是在质问我,他的眼泪不住地流:“顾卿,你没有心吗,你是没有心的吗,你没有问过我,凭什么私自帮我做决定,在知道顾家出事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要帮你的呀,我真的会帮你的你凭什么放弃我”
眼泪如溃堤般落下,我狠狠甩开他的手,边哭边用最狠毒的语言伤害他:“是啊,我就是没有心的,遇到太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报仇,我要让张家的人血债血偿,我只有拥有无上的权力,才能将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如蝼蚁般踩死,我顾卿要嫁,就要嫁给权倾天下的君王,表哥,你忘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说罢,我狠狠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咬着牙挺着背,不再去看几乎崩溃的他,走出了雅间,
就这样吧,就在这里结束吧,
表哥,我对不起你的,若你不嫌弃,我下辈子再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