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在机场的餐馆里吃了早点，然后来到报摊上，买了一张拿骚的市区地图。他打开地图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伯拉克斯通大街，这条大街靠近市区的边缘。他招手叫住一辆出租汽车，便朝这条大街的方向赶去。当车子停在一幢大楼前时，克拉克想：这大慨就是贝特·道格拉斯公司吧？看来这儿的环境不错，行人也不多。
这幢楼房大约有二十层左右，淡灰色的外墙，一排排安装着宝石蓝玻璃的窗户整齐划一，门楣上方挂着“贝特·道格拉斯公司总部”几个大字。大门的里面是个大厅。大厅的一侧是问询服务台，两三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时刻准备为客人服务。大厅的另一侧是围成几个单元的沙发阵，一对年迈的夫妻和一位年轻的少妇坐在那里休息。
克拉克进了门站在那里，正在考虑往哪边走，一位小姐笑容可掬地从服务台那边迎了上来。
“您好先生，我能帮您吗？”
“谢谢！我想找贵公司的业务接待处。”
“对不起先生，本公司的业务接待处一共有六个，不知您要找哪一个？”那位小姐和霭地问。
“是……”，克拉克一时语塞，想不起那个词。
“噢，我知道了”小姐笑着说，“您一定是找‘青春一月游’业务接待处的，对吗？”
“是呀，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您手上的东西告诉我的。”
克拉克这时正拿着那张“青春一月游”的广告画片。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纸片不禁笑了起来。
“说起来也怪，”那小姐接着说，“自从这个业务接待处建立以来，到本公司办事的十有八九都是找他们的，您这边请。”
“光顾‘青春一月游’的都是些什么人？”
“多数都是年纪大的有钱人，年轻的很少能付得起那么大的价钱，而且有时也显得没必要。”
“也许有例外。”
“当然，不过像您这么帅气的还是第一位。”
克拉克哈哈笑了起来，他对这位小姐颇为好感。
说着，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已经把克拉克带到了电梯间门口，那小姐说：“上十楼，右拐，祝您顺利。”
克拉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两美元的纸币，当作小费塞到那位小姐手里，他对这位小姐的服务很满意。
克拉克说得很对，除了一些年迈的富人想在人生的道路上，潇洒地再走一回以外，还有不少例外，比如毒品贩子，银行大盗。当他们腰缠万贯的时候，又想逃避法律的追索，除了整容，道格拉斯公司提供的技术服务可谓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以及性变态患者，可以免受小刀割肉之苦，想变成什么形状就变成什么形状，十分方便。还有对自己容貌不满意的，只要有钱，也随时都可以为自己改换行头。如果不存在欺诈的情况，这的确是一种不坏的选择。看来，这种服务的市场还不小呢！
电梯开到十楼停稳了以后，门自动打开了。克拉克将两手插入裤袋，自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一条长走廊，走廊的两头各有一条通道，形成“工”字型结构。通道的一侧是外墙的窗户，城市的景色极目尽览。“青春一月游”业务洽谈室就分布在当中走廊的两侧，约有十几个单间。当克拉克在走廊里一出现，几个守侯在服务台的业务员们眼睛一亮，他们的猎物来了。
“您好先生！‘青春一月游’业务洽谈这边请。”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身着西装套服，头发擦了油，梳得油光闪亮。
“大约连苍蝇也别想在上面站住脚。”克拉克想。
这个业务员微笑着给他让出一条路。
他们走进了一间空着的洽谈室，开始了交谈。
“我是一所养老院的经营者，”克拉克直截了当地说，“有些上了年纪的朋友对你们的广告很感兴趣，他们行动不便，委托我来了解了解情况。”克拉克说完把那张广告画片拿了出来。
“欢迎您的到来，本公司将谒诚为各位先生们服务；相信您看过广告后，已对我们的业务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现在，我进一步向您做个说明。
“当您决定接受‘青春一月游’的服务之后，即可与本公司签署一份合同，该合同付款后立即生效。该合同包括一个客户认为方便的时间表。在约定的日子里客户先到本公司总部，就是这座大厦，报到，然后乘坐公司提供的专机，前往风景秀丽的休闲度假村，进行为期三十天的旅游。在那里，客户们可以游览海滨风光，可以吃到味美的海鲜，还可以在浅海珊瑚群中潜水玩耍。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青春一月游’的服务重点是：‘生命隧道’。我们可以让每一位进入‘生命隧道’的客户都返老还童。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除了将要进入‘生命隧道’的客户本人以外，其余陪同者的来往旅途费用以及食宿费用，均须另外付款，本公司只提供有关的便利。
“请您看这个，”该业务员指着电脑显示屏上的表格说，“本公司的服务主要分为A、B、C三大类。A类服务的适用范围是：顾客对自己原来的体貌比较满意，他们希望在原有的基础上返老还童。对于这类顾客，我们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回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重新开始生活。不过，此类服务有一点儿不方便的是，客户必须提前十年左右进行预约。B、C两类服务的适用性较广，凡是顾客希望改变自己原有的形像、甚至性别的，本公司都能使用最新科技，让他/她们完全变样。”
“A类服务我已经明白了，但B、C两类还有些疑问，是不是顾客想变成什么样，你们就能让他/她变成什么样？”克拉克问。
“哦……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这一点，”那业务员措辞谨慎地说，“一般是这样，由我们提供若干样本，客户可以在这些样本里进行选择。”
“B、C类服务是不是也需要提前预约？”
“不需要，只要签好合同，付款后即可择日实施。”
“B、C两类有什么不同？”
“B类服务属于精品系列，是本公司的品牌产品。C类服务属于普通系列，是本公司的一般产品。两类产品从内外品质来看，都有一定的差距，有时C类服务也不乏有较好的样本，但不稳定。”
“你能让我看看，你们提供的样本吗？”
“当然可以，”那个业务员按动鼠标，电脑显示屏上弹出了一个菜单，“对于B类精品系列，目前男性只有四个样本：施瓦辛内格、派克、纽曼、特拉沃尔塔[1]。女性就比较多，共有十六个样本：康纳利、伯克利、布洛克、贝卢西、斯通、泰勒[2]等等。任何客户都可以在走廊上的电脑终端机上自由选择，每个类型都有几分钟的彩色录影。比如您看看这个。”他把鼠标操纵的箭头指向“施瓦辛内格”几个字，优雅地按了一个单击，显示屏上拉出了一个活动画框，像小电影似的，一个酷似电影巨星阿诺德·施瓦辛内格的青年出现在画框里。他一会儿握紧拳头，鼓起上臂的肱二头肌，一会儿又将两臂向前合拢耸起胸大肌，向人们表现着他的意志与力量。过了一会儿，他又穿上了迷彩服，手持机关枪狂奔在树林里，像个丛林战士。然后他骑上一部大型摩托车，风弛电擎地飞跃在崎岖不平的坡路上。画面不断地变幻着拍摄的角度，一会儿是长焦距远景，一会儿又是近景特写镜头。
“你该不是把美国电影搬到这儿来了吧？”
“不！绝对不是。”
“这不是电影明星阿诺德·施瓦辛内格吗？”
“不是他！请不要把电影明星与我们公司的样本施瓦辛内格相混淆；当然，我不否认他们很相像，但绝对不是同一个人，”这个业务员继续说，“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女性……”他移动鼠标又按了一个单击，这回显示器上弹出的是一段姑娘的片子。
伴着美妙的音乐，只见她跑呀，跳呀，笑呀，金色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摆来摆去，一段慢动特写，优美的身段裹着袅袅长裙，宛若天仙坠地而至，清亮的盘儿人见人爱。
“可是，这位小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克拉克说，“对了，这不是电影《脱衣舞女》中，诺米·马龙的扮演者，伊丽莎白·伯克利吗？”
“不！先生，您又弄错了，我们的样本只是很像那位电影明星而已，但决不是同一个人。”
“很像而已？”
“没错！比如双胞胎，这也就是我们公司精品系列的迷人所在，过不了多久，您也许可以在大街上看到几十个、甚至几百个这样的美女，难道您认为她们都是您所说的那个……伊丽莎白·伯克利吗？”
“我想你们一定还有克劳馥、戴维斯、法伊弗[3]……”克拉克一口气点出了好几个姓氏。
那业务员笑着说：“即使现在还没有，不过我想，再过几年一定会有的。”
“我明白了，”克拉克说，“你们一定是通过某种方法弄到了一些人的活体细胞，然后使用克隆技术得到复制人，现在你们把这些复制人卖给肯花大价钱的客户。”
“哈哈哈……。”那业务员笑道，“我们从不搞什么克隆，那种办法太原始。我们只是把人们细胞核里的基因，按照样本的顺序重新排列而已。”他诡秘地盯着克拉克的眼睛慢慢地说，“然后，那么一变就大功告成了。”
克拉克的言谈已经涉及到了他们的敏感区域，这个业务员知道正面否认已毫无意义，于是，他便顺着克拉克的思路故弄玄虚。他的伎俩凑效了。克拉克听到他的回答后，一下子给搞糊涂了，难道他们真的另有捷径？
那个业务员继续说道：“即使你得到了克隆人，但你如何将客户的大脑装在他的身上呢？”
“这……”克拉克无言以对，因为这个问题正是他想探索的。
“看来你对我们的技术更感兴趣！”业务员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敌意。
“不！你多心了，我并不想探知你们的技术细节；我只是想了解你们生意，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完成合同的；这很重要，我必须为我的客户负责。”
“作为客户，其实您不必要了解得那么清楚。”这个业务员的口气明显缓和了。
“但是这样，也会使很多人怯步不前，而且你们的服务价格并不便宜。”
“这样的价格与我们服务的效果相比是合理的；至于怯步不前么，这没关系，当更多的人从‘生命隧道’里走出来，他们会活灵活现地说明一切的。”
这时，该业务员的电话响了。他接完了电话对克拉克说：“我必须离开一下，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请自己到走廊上的电脑终端机上去查询；这是我的名片，您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说着，他递给了克拉克一张纸片。
“那好吧，您能不能再给我几张说明书和费用价目表？”
“当然可以，您可以多拿几份。”
克拉克顺手拿过几张印刷品，走出了洽谈室。他走到电脑终端机旁坐了下来，他还想了解了解其他情况。
克拉克握着鼠标，一项一项地选看。他发现A类服务，返老还童的年龄定在六岁到十岁之间，B类服务定在十四岁到十七岁之间，C类服务定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差异。他还发现，C类服务的所谓“样本”全部没有称谓，只有一个四位数的号码，在介绍中也只有一张半身头像，没有B类服务中的那种录影，而且在品种数量上也比B类多得多。这些C类样本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并不是个个高大魁梧或者美艳绝伦，他们更接近社会上的自然构成。
克拉克又查看了一下价目表，正如所料，价格的确惊人。对于A类服务，客户必须提前七至十一年预约，并预缴十五万美圆的定金，总费用约为三十万美圆。B类服务相对更贵，总费用约在四十万美圆左右，一般是根据样本的年龄大小在价格上略有浮动。至于C类服务，这是最便宜的，任何人只要肯出十万美圆，便可以选一个还过得去的样本。
看来继续呆在这儿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了，克拉克站起来朝电梯走去。他走进电梯，“难道就这么回去吗？”他有些不甘心。他看看四周没人，便关上门按动了向上的按钮。
二十一层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克拉克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朝前走去。
他轻轻打开一扇门，这是一个空房间，大部分地方是空的，很像是一个临时的储藏室。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长方形的木盒子。盒子的大小约一人多长，盒盖可以开启，装有搭扣。打开盒盖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个氧气面罩由一根细管通往盒外。“这是做什么用的？棺材不像棺材，担架不像担架。”克拉克正在思考木盒的用途，走廊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连忙关上盒盖躲在门后。一两分钟以后，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平静，他走出房间继续向前探索。
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是从一间对开门的大房间里传出来的。
这个房间的门用整块厚玻璃制成，门楣上钉着“会议厅”的字牌。门关得不严，留有很宽的一条缝。克拉克站在门口往里面看，里面有一张椭圆形的环状大会议桌，大约可以坐二十人左右。有一边的墙上挂着两张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另一张看不清。再往里面，有两个人坐在沙发里谈话，声音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灵魂信息传导术……皮夹克……三千个鱼缸……尼古拉斯……C类皮夹克缺货……捕猎……开会……”
无论克拉克怎么努力，也还是听不清楚，只有零七八碎的片言只语，他后悔没把超级定向窃听器带来。“皮夹克”？真见鬼，这儿地处热带根本不是穿那玩意儿的地方，猜这样的字谜克拉克感到很为难。其实，“皮夹克”是贝特·道格拉斯公司的行话，外人当然不清楚。正当克拉克想是不是把门再推开一点儿，丝毫没有发现走廊里的变化，最糟糕的事发生了，一支硬邦邦的枪管顶住了他的后脊梁骨。
“别动！”一个女人的声音，“把门推开，进去！”
克拉克别无选择，只得把玻璃门推开。这时，里面的两个家伙看到有人进来，便停止了对话站起来。一个学者模样，长着络腮胡子的家伙问道：“怎么回事？”
克拉克一直向前走去，路过地图时，他用眼角朝它扫了一下，这是一张小岛的平面图。他走到距那个络腮胡子只有两码[4]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尔曼博士，他在外面偷听你们的谈话。”那个女人站在克拉克的后侧说。
“什么？”另外一个胖家伙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凶相，下巴上的肉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抖动着，“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你们的客户，这完全是误会。”
克拉克一边解释一边转了四十五度，以便可以观察到那个女人的情况。
“什么客户？”那个胖子问。
“青春一月游。”
“那你应该到十楼去，到这儿来干什么？”
“难道这儿不是十楼吗？一定是你们的电梯有毛病。”
“别听他胡扯，”那个叫做谢尔曼的络腮胡子说，“送上门的，不能放他走。”
克拉克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必须伺机采取行动，决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束手就擒。他想，那个女人怕误伤了自己人，一定不敢朝络腮胡子的方向射击，只要自己动作快，在极短的时间里靠近他，那个女人开枪的可能性就很小。
谢尔曼的话音还没落下来，克拉克便一侧身，像一头狮子似的冲了过去，用肩膀把他顶了个四肢朝天，那胖子也倒在了沙发里。
“快开枪，利德！”谢尔曼大声地喊着。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这个叫利德的女人不知所措，手脚僵硬得动也动不了。
“乒！”一颗子弹毫无目标地嵌入了天花板。
还不等对手喘过气来，克拉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贴着黄色标签的小药瓶，朝那个女人一扔。她以为是一个炸弹，连忙抱住自己的脑袋往一边躲。就在这时候，克拉克一个箭步冲出了会议厅。
等谢尔曼看清楚了扔过来的“炸弹”是个瓶子时，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从利德那里夺过手枪，飞快地追了出去，那胖子连忙抓起电话，向安全系统报了警。
来不及乘电梯了，克拉克一头钻进了楼梯间，躲着飞来的子弹，朝楼下逃去。
一对年轻的男女躲在楼道里正在互相“啃”得精精有味，这时吓得情绪全无，摔倒在地上。
只用了两分多钟，克拉克就已经到了大厦的二楼。他知道一楼的大厅里一定有不少人等着抓他，于是，他把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纵身跳下。他穿过草坪，越过栅栏，不一会儿，他已经跑到了大街上。
克拉克回头一看，从贝特·道格拉斯公司里涌出一伙人，正在张牙舞爪地向他奔来。他四处张望，连忙拦住一辆出租车，把司机拽出来，开起车子就跑。
那个司机在后面跺着脚，无可奈何地喊着：“我的车！我的车！”
当克拉克摆脱了对手的追踪以后，便把出租车扔在了路边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撕了一条长口子，扣子已经完全不起作用，这一定是刚才从窗户跳下时剐破的。
几经周折，在天黑的时候，克拉克回到了自己的旅馆。他正想为自己重新找件外衣，一阵电话铃响了。这是他的无线电话，机壳上一颗红色的发光二极管正在不断地闪烁着，这是总部打来的。
“喂，埃德蒙吗？我是斯威特。”
斯威特小姐是奈特先生的秘书。
“我是埃德蒙，请讲。”
“埃德蒙听好，总部命令你立即返回；你现在马上到机场停机坪去，有专机送你回来，有问题吗？”
“没有，完毕。”
关掉电话，克拉克楞了半天；是什么事这么急，他猜不出来；这事没有选择，他必须立即上路。
他准备好行装，来到服务台办好退房手续，并且告诉他们：如果发现少了一只枕头，请到床底下去找。
晚上的风非常凉爽，克拉克钻进一辆出租汽车，急速地朝机场赶去。当他到达机场时，一架“挑战者”2000[5]型喷气机已经整装待发。一位素不相识的男子看到克拉克来了以后，立即将他带上飞机。不一会儿，“挑战者”喷气机已经射向了漆黑的夜空。
注[1][2][3]许多著名的电影明星也叫这些名字。
[4]两码，英制长度单位，约1.8米。
[5]“挑战者”2000——加拿大生产过一种小型商务喷气机叫“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