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风雪渐渐平息,覆盖着银晶的白色大地在月光的映射下散发着如玉的光泽,无暇的地面远远望去只可见到有几个黑影在上面匍匐蠕动。他们一行人绕过了群山向着内陆走去,途中穿过了两道山路,终于看到前方有一片无序排布的羊皮帐所围成的营地。这大概便是红牙居住的部落了,雷伊心想道。
还未等他们走近营地,边上的一座帐内便亮起了一阵微光,继而从中走出了一人,向着雷伊众人迎面走来。那人身材魁梧,体格健硕,粗壮的双臂在半空中摆动,显得雄浑有力,只是天色黢黑,无法辨清其模样,但根据这些仅有的信息,加之以直觉的判断,应是一名正值壮年的男子。
“红牙?你回来了?”他走向众人突然问道。
“是的,爸爸。”红牙听到那人的话,即刻答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刚刚在路上结识的旅人,他们帮我找到了小泰,所以我想答谢他们,便将他们带回了部落。你不会介意吧,爸爸?”
“当然不会,我看外面风雪渐浓,正寻思着你为什么迟迟未归,回来了便好。外面天寒,我们还是回屋内再说吧。各位,这边请。”他侧过身子,向着雷伊众人微微笑道,粗犷的面容上留刻着几道伤疤,但也更衬显得其笑容的和蔼亲切。
进入帐内,中间正升有一团温暖的金红色火焰,上面还架着一口石锅,而在这石锅后方则坐着一位相貌平淡无奇,但却温柔慈祥的女子正搅拌着锅中的浓汤。她看到红牙的归来很是高兴,可看到紧跟着的陌生的雷伊四人,又在刹那间愣了片刻,随后则又是笑意向迎。
“怎么回来的那么晚啊,牙儿?小泰找到了么?”她将额前披散着的几根乱发拨到耳后,慈蔼地问道。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外面突降暴雪,我只好躲在一处山洞内避了片刻,才致使晚归。而小泰也多亏了这几位朋友,是他们找到的小泰,并将他从积雪中救了出来。”他说着,回身看向了雷伊四人。索非亚则走上了前去,将抱在怀中的小狼轻放在了火焰旁的灰色毛毯上。不知是不是被这熟悉温暖的火焰所唤醒,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闪亮着微光的眼眸呆呆地看着红牙的母亲,似是在看着一位故友一般,不带有任何别样的神情。
“是么?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她对着面前的索非亚微笑道,真挚的语气未有丝毫客套的成分。“小泰可不要再乱跑了,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么?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待到你能够活动如初,自然就会带你回狼群。”她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圆盘,递放在了刚刚回复意识的小狼面前,往里面盛满了浓汤。“来,喝口热汤暖暖身子。”随后,她又抬头看向了雷伊众人。“都别站着啊,地方窄些,大家随意坐吧,待我为你们盛碗热汤祛祛身上的寒意。”
“好嘞!”雷伊听到有热汤喝,随即坐了下来,殷切地看着女主人手上翻转的动作,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第一碗。
“雷伊!你太不懂规矩了!”雷伊接过碗后只刚递到嘴边,索菲亚便急声喝道。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红牙的父亲一眼。父亲见状也是明白了索菲亚的用意,即刻大笑了起来,豪爽的笑声甚至可以传遍这寂静的雪原。
“不用客气!你们是贵重的客人,也是小泰的恩人,那些无关紧要的规矩还是全都抛到一边吧,我们布洛克一族可没有那么小家子气!”
“正是,那碗汤就是给你盛的,倘若孩子他爸敢伸手去接我还要打他的手呢。”红牙的母亲也是掩口笑道,清澈的眼眸也笑成了迷人的弯月。
“谢谢伯父伯母!那我就不客气了!”雷伊举起了碗敬道,随后便一口气饮下了大半。“好喝!”他咕嘟两口下肚,顿觉一股暖意涌入胃中,接着又流向了他全身的每一处毛孔。而这汤的口感也是极佳,浓郁的鲜汤肥美之中竟透出着一股奇特的甘甜,真可谓是未曾品尝过的美味。“真是奇妙的味道!伯母,这是什么汤?为什么这么好喝?”
红牙的母亲听他这么说,也是开心的合不拢嘴。“这是用白羚熬制的骨汤。白羚是这片冰原上最常见的生物之一,同时也是我们最主要的食物来源。它们喜好食用冰雪下覆盖着的黑岩草,那是一种含有许多糖分的植物,所以你喝着是不是还有一股甘甜?”她说着,为启与索菲亚也各自盛了一碗。
“正是!”雷伊连连点头道,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已经彻底被这碗汤的味道所征服。
“你的碗里还有一大块羊腿肉呢,再尝尝白羚肉的味道吧。”
他接着又是饮了一大口,浓汤见底,果然看到一块精健的腿肉,兴奋地囫囵吞下。
“再来一碗,可以么?真的太好吃了,我还没尝出个味儿来,就咽下去了。”雷伊丝毫不觉得烫,几口便喝了个精光,伸着个空碗一脸期许地说道。
红牙的母亲见他这般模样,更添几分笑意,为他盛了满满一碗,并且还专门多放了几块肉。
过往温馨的帐篷内由于多了雷伊四人而变得愈发热闹,甚至有一分喧嚣,但在这冰天雪地中也为红牙一家人带来久违的轻松与欢笑。待用餐过后红牙的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当雷伊等人还沉浸在香醇的浓汤之时他便起身出了门去,四人虽不知何故,但也不便多问,此时才知是为了给他们准备休息用的房间。
“今晚你们四个就去对面的帐篷里休息吧,那里原是红牙的房间,今天他就留在这里好了。我已经为你们铺好松软的毛毯了,取暖也已安置妥当,可能有点挤,你们还是将就一下吧。”他那副粗犷的面相上挂着不搭的笑容说道。雷伊四人自然是连声道谢,在这寒冬之夜里能有一个温暖的居所休息已是万幸,又怎会有过多奢求。
在向主人道过晚安之后,四人终于来到了对面的帐篷内。这里的空间相较刚才那一个稍显狭小,再加上有一些放置的杂物,觉得局促也在所难免,但这点空间对四人的休息来说已经足够了。雷伊看到相接平铺在地面上的四张毛毯,兴奋异常,心想终于不用担心今晚该去哪里过夜了。他并非怕冷,这点寒冷他还是可以抵御的,只是假如有更舒适的环境的话,谁又会无故拒绝呢?然而他正期盼着接下来的梦乡,索菲亚的举动却又扼杀了他的遐想。只见她将另外三张毛毯推到了一边,与另一张空出了足有二尺的距离。
“索菲……你在干什么?”雷伊不解道。
“笨蛋,这还用问么?你们三个今晚就睡这里。”她指着那三个已经可以说是堆在一起的毛毯说道,义正言辞的神情显得理所应当。
“别开玩笑了,这连翻个身都做不到,你还不如把我们三个都塞进箱子里呢。”雷伊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将她的话当成了玩笑。
“如果这里真有空箱子的话我确实会这么做。”她又一次严肃地说道,让雷伊深感这并非是她的玩笑而已。“如果觉得挤的话你可以睡这边啊。”她指了指帘门的位置说道。
“我看我还是睡这边吧。”雷伊妥协了,与其紧挨着外面的冬雪,还不如与启和阿蒙挤一挤,那样倒还更觉得暖和。说罢,三人便脱去了外套,收拾起了衣物。
“我可有言在先,你们三个要是有谁敢在半夜靠过来,我就要他好看!”索菲亚握紧了拳头做威慑状道,一副格杀勿论的模样。
“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大家对你都不会有那种想法的。”雷伊正叠着衣服,嬉笑着说道,想要让索菲亚安心。
“啪!”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索菲亚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随后便掀起了毛被将自己整个裹在了里面。
雷伊不明所以,带着五指印木讷地望向了启与阿蒙二人。
“我说错什么了吗?”
“……睡觉吧……”启懒得向他解释,收拾好了东西,挤进了被子里。雷伊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也缩了进去。
外面的雪原在寒风的吹拂下平整无暇,银白的冰粒上泛起粼粼月光。隆冬的夜总是那么静谧,万物仿佛都被这严寒所征服,喧嚣的只有那狂风与刺寒。
然而帐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雷伊紧挨着启入眠,将毛被裹得严严的,可一试图翻身就感到有一堵无名的墙在阻拦着他。那是启的身体。尝试再三不得的他,朦胧中反向一转,却感到了一股畅快的宽阔感。此时睡梦中的他憨憨一笑,又一次向着那片空旷的空间翻去。然而翻了两次身后,他就又受到了那种阻碍之感。气忿的他伸出了左手,想要推倒那面墙,可却推了个空,迷糊中反倒抓到了什么东西。不知是这异物的形状勾起了他的幻想,还是他念念不忘昨夜的晚饭,熟睡的他竟梦到了那顿美味的肉汤。
“嘿嘿,伯母,我再要一碗。”他抓紧了手中的碗,递向红牙的母亲。然而随着“呀”的一声惊呼,雷伊又从梦中苏醒,急忙起身环视四周,发现索菲亚也坐了起来,正抱着胸前的毛被。
“索菲,怎么…”他正欲询问发生了何事,然而话还没说完,索菲亚就一巴掌扇向了他的侧脸。“啪!”这一声清脆响亮,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为什么打我啊?!”他捂着火辣疼痛的左脸,完全地不明所以。
“你…你刚才在干什么!”他被雷伊如此一问,更是羞愤不已,本泛红的脸颊也越发涨红,只是在这狭暗的室内不易被人所察觉。
“我?我干什么了?我在老老实实地睡觉啊。”雷伊像个无辜的受害者一般,歪着头摊开了双手说道。
“胡、胡说!我刚才明明听到了你发出奇怪的笑声!”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避重就轻,委婉地质疑道。
“我没有笑啊,你在做梦吧?”雷伊说罢,才终于回想起来刚刚是自己在做梦,如此一来,那奇怪的笑声也便得以解释了。
“那、那你刚才…为什么在我身上乱摸!”她说着,气愤地手一松,毛被也掉了下来,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衣。
“哈啊?你误会了,我刚才做了个梦,可能是梦到什么了,才会不小心碰到你的。”他为自己辩解道。
“碰?你说碰?你刚才都完完全全地抓上去了!”她见雷伊满不在乎地狡辩,更是气愤地笔直坐起,将他也压了下去。
“不要激动啊,我只是嘴馋,又梦到了昨晚的肉汤,就再要了一份而已。不过话说我刚才究竟抓到什么了?”
“你、你!”索菲亚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直捂着胸咬牙道。雷伊虽然迟钝,但也不是傻子,见她这般模样也便明白了自己方才所抓着的究竟为何物了。
“哈哈,真是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就不要生气了。再说了,刚才在梦里我以为我手中的只是碗底而已,没有丝毫别的感觉,所以你就放心好了。”他像个没事人一般,莫名来了一股自信,捶着胸口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丝毫别的感觉’?你还想要什么感觉!你的意思是说:我摸着不舒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是这个意思么?!”索菲亚听过雷伊的话后勃然大怒,又一次挺了起来,压着他说道。
然而雷伊对此却不以为然。从小至今,他对女人的礼数都来源于父亲的口耳相传,基本的礼仪他是明白,可变通的应对之法却所知甚少,所以他难免觉得索菲亚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太夸张了!不就是一块肉吗!抓一下又不会掉!再说了,你这块肉还没昨天的肉汤对我的诱惑力大呢!”雷伊气愤地反驳道,激动之下竟又抓向了索菲亚的胸部。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自己对此并不感兴趣,希望索菲亚能理解他。然而他这一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不管是‘希望’之前的部分,还是‘希望’之后的部分。
“笨蛋——!!!”索菲亚见雷伊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悔改之意,反倒又伸出了手来,盛怒之下直扇向了他的左右脸颊,啪啪的清脆掌声一连响起了十余次,将早早便被吵醒的启与阿蒙二人也震吓住了。
“启,我们…要去帮忙么?”阿蒙躲在黑暗中目瞪口呆地问道。
“……睡觉吧……”他叹了口气,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似的答道,说罢又拉了拉毛被,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