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小小的墓碑前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我想成为创世神。”小男孩轻轻低把手上的花束放在墓碑前,小声但又坚定地说。
男人抚摸着自己左手大拇指,“为什么?”
“我不想有人为我受伤,我想和师父一样可以保护别人。”
男人怼了一下男孩的脑门,“等你再大一点的时候再说吧。”
“才不信你呢,”男孩摸着脑门,“师兄说大人都是会骗人的。”
“嗯,是啊,骗你的。”
男孩气鼓鼓地瞪着男人。“不过如果你长大的时候还是这么想的话,我说不准心情好就把这位子给你了。”男人抱起男孩,“再生我气就把你扔在这里。”
“师父不骗人?”
“你猜啊。”
“师父是个讨厌鬼。”
“真把你扔这儿了。”
……
“有贵客要来,果子,好好收拾收拾。”
周末本来是一个休息的好时机,刚从家教的那个小姑娘家里回到自家小店的潘果果却被迫干起了清洁的活儿。贵客?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算命老头儿哪来的贵客。潘果果心里抱怨着,手上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两个花瓶之间的缝隙。
“请问,这里是潘大师家吗?”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潘果果听到声音向店门方向望,白色卫衣,黑裤子,有些脏的白布鞋以及一张虽然还算帅气但是明显带着纵欲过度般的疲惫的脸。
潘果果把抹布随手放在一边,“是,你随便坐一下,我去叫爷爷下来。”这该不会是那个贵客吧,一身二百块前就能下来的便宜货也没有什么贵的感觉啊。
男生在被柜台包围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杵着下巴开始观察起这家小店面。发黄的墙面,老旧的柜台样式,以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古董,这家古董店能开到现在真是不容易。某个柜台上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抹布,刚才那个小丫头放上去的,这家店本来就给人感觉脏脏的,加上这个更容易把客人吓走的吧。这就是师父说的那个有一个能帮到我的大师的店?男生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听见一阵慢悠悠的脚步。
一个秃头白须穿着长袍的老爷子从偏僻的角落里慢慢出现,精神矍铄,看着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老爷子笑呵呵地对男生说:“楚寻,来得有些早啊。果子,去给客人沏杯茶,要好茶,最好的那种。”
楚寻看见潘果果听见这话有些僵硬,然后趴到老爷子耳边用一种她自以为的小音量说:“爷爷,没茶。”
老爷子脚步一顿,“怎么没有?”
“你平时也不喝茶啊!”
“去街口你刘大爷那里弄点儿。”
潘果果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楚寻,小步走出店门,然后就开始疾步狂奔。老爷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在沙发对面的藤椅上,“楚寻啊,你来干什么呢?”边说边打量着楚寻,这一眼便叫他看出问题了。那眉眼间的焦躁、愤怒、不屑……这可和以前的他不一样啊,潘老爷子心想。
“我想当创世神。”楚寻回答。
老爷子点点头,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问他,“你觉得创世神是干什么的?”
“平衡世间灵气,带领仙界……吧”楚寻不太确定地说。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说:“对,也不对。”
楚寻疑惑不解,对便是对,怎么会有这样的评判。不过看潘老爷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又觉得大师嘛,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盘古开天辟地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他的灵气融于天地,但并不是全部都融进去了,有一些散乱地分布在这世间,它们不受控制,也就一点点地就变了质,开始成了这世界‘恶’的一面。这‘恶’是盘古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是世界的一部分,无法消灭、无法毁坏。当时人类刚刚形成,深受其害,几乎要灭亡。创造他们的女娲不忍心,和伏羲一起向天道鸿钧求情。鸿钧也觉得一直放任它们会酿成大祸,于是将盘古的开天斧熔铸成神剑,并命弟子太上老君寻找主人继承盘古之位,这就是‘创世神’。”
楚寻点头,这和他师父和他讲过的一模一样。
“不过创世神在仙界中几乎没什么地位,几乎可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有些仙气的凡人,带领仙界这种事情太扯了,这样你还想当吗?”
楚寻几乎一刻也没有犹豫,“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头子话真多。楚寻皱眉,蹭地一下站起身,“我师父是创世神,我也理所应当是吧,徒弟继承师父的位置很正常。我想当创世神而已,你只需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话确实不太客气,潘老爷子仰视着楚寻,“有问题。”
“什么问题?”楚寻踢了老爷子坐的藤椅一下,“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大师,骗子吧!”说完就走。
潘老爷子站起身,“站住!”
楚寻没想搭理他,只是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动了。双脚就像长了根一样,死死地和木质地板贴在一起,“见鬼。”楚寻咒骂。
“我看你一辈子都当不了创世神,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在我面前耍威风。”老爷子一步步踱到楚寻面前。“你去冷静一下吧。”
地板突然开启一个大洞,楚寻急速坠落下去,耳旁有风过的声音,楚寻只觉得着下坠的过程永无止境,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老爷子俯视他的那双眼睛,冷漠、无情。
潘老爷子发现楚寻已经掉到地方并且昏迷了,长舒一口气,“这逼装得真不容易。”
“嗯,给你满分。”老爷子刚开始出现的地方缓缓走出一个人。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①。一身青道袍却透出一种贵气,桃花眼似笑非笑眼神中的轻视与睥睨无法忽视,明明无半点仙人姿态,却又让人觉得若这人沾上了半些烟火气都是一种玷污。
潘老爷子对这人行了个大礼,“大神,不……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十足的谄媚小人姿态。
“你也看出来了吧,他身上的异状。”
老爷子连道几声“不敢”,自这人出现,他弯着的腰就没抬起来过。
“潘老三,别再我面前装蒜。”
老爷子的腰终是直起来了,“这不身份不同了吗?得讲点礼数。”
“别给爷东扯西扯的,有办法吗?”
“没有,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还要在观察观察,才能知道怎么办。”
“那就先把他放你这儿了,好了再把人还给我。”
…….
潘果果紧赶慢赶,喘着粗气终于到了街口,心想,往常怎么没觉得这条街这么长呢。
“刘大爷,我家今天来了贵客,爷爷让我来您这儿要点儿茶。”潘果果进了一家小店,大声喊。
刘大爷是个木匠,此时的他坐在一堆木屑中间戴着个老花镜看一张离他的脸只有一厘米远的报纸。听见潘果果的声音,把眼镜从眼睛上往下拉了拉,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果子呀,来找大爷干啥呀?”
潘果果一直就没明白过老花镜对刘大爷到底有什么帮助。“来要点儿茶叶。”
“要啥?”
深吸一口气,趴到刘大爷耳边,“茶……叶。”
“啊,茶叶啊,你大点声说呗,跟大爷有啥客气的。”刘大爷一摆手,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小罐子,“要多少?”
“够泡一次的就行,今天来客人了,没茶。”潘果果喊。
“来‘且’②啦!”刘大爷抓了一把茶叶放塑料袋里,“啥人儿啊!”
潘果果整个人都靠在柜台上,“我也不知道,一个男的,跟我差不多大。”
“是该差不多大。”刘大爷嘟囔着。
潘果果没听清,疑惑地把耳朵凑了凑,“啥?”
“啥啥?我啥也没说,果子,你该不会耳背了吧!”
潘果果接过刘大爷递过来的塑料袋,气鼓鼓地想,您最没资格说我耳背了。打了个招呼,潘果果就要赶回店里。
“果子,”刘大爷喊住她,“路上小心些。”
潘果果把手合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放心吧,刘大爷,天没黑,路不远。”
看着潘果果一点点消失在眼前,刘大爷摘下眼睛上的老花镜,摇头嘀咕:“我可没说这个啊!”
……
“咦,你师父没跟你提过继承创世神的事情吗?我还以为他早就选定你成为下一任了呢!”
“不可能。”
“为什么?不是就应该我来继承的吗!你不是早就说师兄不是那块料了吗!为什么我就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头疼,铺天盖地地疼,楚寻揉着太阳穴坐起身子。昨天和师傅大吵一架后就没睡好,今天又被那个老头来这么一下,楚寻只觉得身子骨里的疲惫都要漫出来了,无时无刻不催促他赶快睡一觉。楚寻勉强站起来,靠在一面墙上,打量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昏暗、潮湿、寒冷,楚寻偶尔还能看到从自己嘴里呼出来的白色哈气,这是什么鬼地方?楚寻没有挪动半步,在没有了解自己周边环境的情况下乱动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少年郎,谁家郎,敢问苍穹寻公道;
少年郎,谁家郎,只与天仙共孤老;
少年郎,谁家郎,腹无诗书马上飘;
少年郎,谁家郎,区区一介乞儿佬。
……”
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几句,渐渐孩童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歌谣的内容也越来越清晰。楚寻耐着性子仔细听,不对不是歌声大了,而是歌声近了。左手拇指和食指靠近,拇指的指甲盖用力抠下食指上的一块肉。电光火石间,楚寻身后的墙动了。伴着楚寻惊愕的眼神,和他手上才被召唤出来的一把长枪,整个人后仰,跌入墙的另一面。
紫色长裙,瓜子脸,如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发梢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逗弄着楚寻的鼻尖,古典而又唯美。
少年郎,谁家郎,只与天仙共孤老。
“你是谁?”楚寻就这样躺在地上,手中长枪一瞬间发出,枪尖将女子的喉咙戳出来一个红印。
女子轻笑,“少年郎,睡一会儿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药引,将楚寻身上那些疲惫、暴躁、不安、焦灼……一并点燃,眼皮越来越沉,手中长枪脱手,伴着“当啷”一声,楚寻渐渐进入梦乡。
“少年郎,谁家郎,本是青葱正年少;……“
“嘘。”女子比了个手势在嘴边,歌谣声消失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