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月如盘，高悬于山巅，那月亮近的吓人，几乎伸手就能够到。
无数光点缭绕在它周边，向外延展，纵横交错，汇聚成海，将这无边的苍穹撑了起来，为这片山林披上了一层雪亮的银纱，壮美非常。
秦寒不安的倚在大石上，思考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可这思来想去之下，他发现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说什么都有一股子欲盖拟彰的味道，臭流氓的帽子应该是摘不下来了，好悲伤。
“我说......我....那个.....我刚才睡迷糊了，你信吗？”
结巴了半天，秦寒说出了一个连理由都不算的理由，他没指望能从慕含雪嘴里得到什么回答，完全就是在给自己找点安慰，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沉默的慕含雪竟然缓缓开口道，
“我信。”
“嗯？你说什么？”秦寒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再次询问道。
“我说我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清冷的嗓音缓缓而来，令秦寒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苦笑道，“你不要这样，我会无地自容的。”
慕含雪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没有说话，而是哗啦一声走进了小湖。
小湖不深，即便坐下湖水也才没过肩膀，湖底铺满了雪白的鹅卵石，在月光的反射下晶莹剔透，莹白如玉，恍如一颗颗玉石沉在湖底，美轮美奂。
她轻轻展动双臂，带起一圈圈涟漪，模糊了水中的大月，这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湖壁上，轻轻闭上了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的睁开双眼，也许是太过安逸的缘故，她居然在温泉里睡着了。
风吹树动，从四面传来了叶片沙沙的声响，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总显得有些落寞与寂寥。她本能的望向湖边的那块大青石，也不知秦寒是否还在那里等着她。
“小寒……”
她轻声呼唤着，也不知自己是否期待着回应，毕竟到得最后，终究是孤身一人，也许现在分开是最好的时机。
“什么？”
秦寒几乎是秒回，而且生怕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还故意提高了音量，显得有些浑厚，令人心安。
“你还在呀？”
慕含雪漫不经心的反问着，实则心中一定，身心骤然放松了下来。
“……你这说得不是废话嘛！这里可是古道之外，没有布下所谓的‘咒’，万一来个猛兽什么的，我不得拉着你赶紧跑啊！”
密林中适时传来一声狼嚎，很远，却又很近，似乎在配合着秦寒诉说着夜晚的恐怖。
“你在担心我？”
秦寒摇头道，
“不担心你担心谁？你还小，还有大把的日子等着你去过，怎么能在这里出事呢！”
这话传到慕含雪耳中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一个大人在训小孩，自己作为长者的威严被打压了下去。
这是阴谋，这是秦寒想在潜移默化之下确立自己“大哥”地位的阴谋，差点就上当了。
“我可还比你大上一两岁呢，注意说话的措辞和语气。”
秦寒哑然失笑，他大概能猜出慕含雪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得不说，这脑洞开得比自己都大，就这一点来说和自己妹妹倒是有几分相像。
想到这，秦寒忽觉一阵心酸，当初跟着洛教授他们前往野人山，并没有和父母详细的说明，只告诉他们自己有急事需要回一趟军部。原以为最多半个月就能回来，没想到如今却连回家的路都已经无法找到，这和天人两隔又有什么区别呢？也不知他们接到自己失踪的消息时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只要想到那个画面，秦寒就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不肖子。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想自己一定会在那个长椅前摆摆手，拒绝洛教授的邀请！
可在这明月星辉之下，‘如果’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秦寒吐了一口浊气，吸了吸鼻子，笑道，
“哪有，只是突然想家了！”
慕含雪突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数度变换，似欢喜，似落寞，似期待，似绝望……最后归于一片清冷之中，令人无法揣摩。
“和你相处了这么久，倒是头一次听你提起这些事！”
秦寒轻叹道，
“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去了。”
“你的故乡离这很远吗？难道在七大古国之外？”
秦寒抬头，看向那无边无垠的宇宙，沉吟良久，缓缓道，
“天外来客，不知归处。”
虽然只有八个字，但这其中却夹杂了太多的无奈与不甘。
慕含雪沉默不语，虽然秦寒的话听起来极其荒诞，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十分合理，尤其是当初那一身奇怪的穿着，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与天殊的风土人情有着本质的区别，现在看来那应该是他家乡特有的服饰，真想看看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实在令人好奇！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爹娘健在，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就要上初二了，我还答应帮她揍那个总是欺负她的小胖子呢，现在也要食言了……”
话匣子一打开，秦寒发现自己好像停不下来了，想起什么说什么，毫无逻辑可言，他急于倾诉，想要找一个人分担自己的痛苦与思念。
也许这样做非常自私，可他怕有一天，当他真的无法回家时，在这世上还能有一人可以明白自己的痛苦，起码一起坐坐看看月亮也好。
慕含雪默默倾听着，仰头看着月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寒倚在石壁上，正说得高兴，忽觉一道纤细的阴影压盖而来，抬头看去，不觉笑道，
“这么快就洗完了！”
此时，慕含雪正穿着侍女送来的那一身牙白色的衣衫，好似月中仙子下凡而来，美丽不可方物。
她披上一件貂裘，并将另外一套塞到秦寒手里，说道，
“你也去洗洗吧。”
“不就个把月没洗澡嘛，我不嫌弃我自己的。”
慕含雪鄙夷道，
“我嫌弃，快去洗。”
很快，秦寒便屈服在这强烈的鄙夷中，两三下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临了还不忘嘱咐慕含雪别偷看，惹得她一阵气恼。
月上中梢，林子里安静的不像话，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秦寒不敢有什么大动静，总感觉害羞的很。他想着是不是大笑几声，缓解一下这种没来由的羞耻感。
姿势摆好，正打算仰天长笑，慕含雪忽然开口道，
“你有一个温暖的家呢！”
这话说得非常不是时机，闹得秦寒不上不下的，不过这羞耻感倒是减弱了不少，也算达到目的了吧。
“还行吧，普普通通。”
“你一定能回去的。”
“突然说的这么严肃干嘛，不过借你吉言，谢了！”
“不客气。”
“不过说了这么多，你呢？漫无目的的旅程终究会有终点，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帮你的。”
“无论哪里都可以吗？”
“当然。”
秦寒说的非常自信，只要是在这片天殊大陆之上，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那，那就去你的故乡吧。”
“……好吧，算我没说，不过你不想回家吗？毕竟被当做奴隶在外漂泊了这么久，你爹娘该担心了。”
慕含雪神色一黯，沉郁道，
“我爹娘都已经去世了。”
秦寒心中一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挠挠头，道，
“抱歉。”
“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道歉的。”
慕含雪说的非常洒脱，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你现在是在流浪吗？”
“是啊，从这边到那边，天殊这么大的地方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是不是很可笑？”
她的口气中略带迷离，那是一种对自己存在的怀疑。
秦寒认真道，
“没什么可笑吧，如果你真的没有地方去，不如和我一起在这天殊游览一番如何？”
“我可是会当真的。”
“对于承诺，我秦寒从来不开玩笑，等我找到回家路的那一天如果你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去的地方，就去我那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慕含雪笑道，“那我可赖上你了。”
“荣幸之至。”
慕含雪轻舒了一口气，心中安定了不少，她知道这种安定来自秦寒，明明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为什么会有一种可靠的感觉呢？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