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日喷薄欲出,光芒四射。田间已经有农民起身劳作,菜农在市集上摆摊吆喝,来往买菜的丫鬟、农妇在闲聊着家常。
却府后院,却邪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假山,有流水从上流淌而下,翠绿的青苔添了几分生机。
“我真的错了么?”却邪喃喃道,他的心没有面前的水那样平静,反而像平静的湖面上掉落了一片枯叶,水波荡漾开去。
却武夫妇在原处看着却邪的背影,各怀心事。
却母心中急切,不忍道:“邪儿他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却武面色有些难看,“他杀了足足三十名流寇!我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嗜血之辈了!你还替他求情?”
却母初听闻时也感到难以置信,不过她还是要为自己儿子说话,“邪儿他杀的是流寇,是罪犯!”
却武变色变得更难看了几分,“流寇也要由我审判了才量刑!年纪轻轻就好杀成性,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
说罢,他拂袖而去。
却邪本是修道之人,五官灵敏远超凡人,而且却武两人也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所以这些话语都落入了他的耳中,“我做的这些,难道不是替天行道么?”
没有人回答。
两天前,流寇山寨。
在却邪进入了流寇山寨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守在山谷中的赵青等人心头都有些焦虑,如果顺利的话,流寇们都应该已经四处奔逃才是。
“老赵,公子那么久没有出来,你说是不是……”年轻的捕快向赵青问道。
赵清摇了摇头,“刚才我跟公子来布置陷阱的时候,他可以在我面前露了一手。你们知不知道,公子单手可以举起五百斤巨石,空手更能斩断两人粗的大树,这种本事……区区流寇怎么留得住?”
其余人等听了,都觉得赵青是夸张说辞,这么小的身板,怎么可能蕴含这种神力。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已经两个时辰了,要是公子有什么不测,我们恐怕也难以交差啊!”
赵青沉思片刻,才有说道:“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打探情况,你们就在这里守着,如果我半个时辰之后还没回来,你们就先行回去报信,再多派些人来。”
其余捕快同声应是。
就在这个时候,山寨紧关着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巨力打开,一个褴褛的瘦小身影冲破门板,赶在门板之前就远远甩落到了地面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公子他……”一人禁不住出声惊呼。
赵青心中大骇,随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不是公子,公子今天身着白衣,刚才那人明明就是黑衣。”
那人掩了掩嘴,脸颊有些问问发烫。
也不等捕快等人现身,忽然一个黑影形如鬼魅般从山寨里面飞出,直朝赵青等人扑去。
赵青等人心中大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来人正是却邪。
不过此时的却邪和他们此前熟悉的样子不同,他身上的白袍上面已经浸染了很多人的鲜血,大半边都变成了红色,脚下的部分则是凝聚的深红。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随着却邪的出现扑鼻而来。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片漠然,双眼中有红芒闪过,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公……公子,你没事吧?”赵青自当捕快以来,经手的案件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所见过的凶恶之辈、作恶之徒也有数十,可是没有谁能够像他面前的却邪一样给人一种从心底里不由自主就生出寒意的感觉。
却邪闻言,漠然的表情僵了僵,又恢复了往昔那种谦逊的样子,他若无其事的笑了一笑,“我没事,流寇们都被我统统解决掉了,你们现在把人抓起来带到衙门就好。”
赵青看到却邪变回了正常时候的样子,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虽然搞不懂却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可能是因为修行的缘故吧,不过这些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事情,眼下重要的事情还是将流寇们一网打井,解决阻碍他乡镇平和生活的一大忧患。
其余捕快等人也是这样的心思,当下不再多言,直接行动。
从却邪等人出发到将流寇捉拿归案,前后不过半天时间而已,无论赵青等同行的捕快还是衙门中等待消息的人们,都觉得这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却邪来说却说不上是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他出手去捉拿流寇,就好像饮水吃饭一般简单,无需花费什么力气。这也许就是修士和常人的最大区别吧。
由头到尾,就只有一件事情让却邪特别在意,那就是黄巾凶汉受伤时候流出的绿色血液。
根据知情的流寇交待,黄巾凶汉曾经从一位大人手中得到了一瓶名叫“神仙水”的东西,传说喝了这种东西就能够实力倍增、长生不老,不过条件就是喝了“神仙水”,就必须要替大人效力。
黄巾凶汉身为流寇头目,虽说不怎么风光,但最少还是获得逍遥自在的。所以得到了“神仙水”之后,他就一直带在身上,没有服用。
正是因为却邪实力强横,打了流寇们一个措手不及,黄巾凶汉才决定喝下“神仙水”,势要拿下却邪。
如此说来,黄巾凶汉的变化,还是却邪由直接引起的。
“可惜他将‘神仙水’喝得一干二净,不然倒是要借机观察一下才好。”却邪有些忧虑,他和黄巾凶汉的交手,甚至黄巾凶汉的实力,那是接近了法成境的实力!这个实力说起来确实不强,可是联想到黄巾凶汉从一个普通的大汉,变成一个没有理智不知痛楚的法成境高手,不过是因为喝了一瓶所谓的“神仙水”而已!这就可怕了。
若是这种“神仙水”存在巨大的量,将之分给全部的起义人士,那天下岂不名不聊生?
却邪念及至此,忧心忡忡,眉头紧锁,从流寇山寨回到衙门,一路上皆是如此。
赵青等人看了,也不敢多问,只是负责将山寨所有人等押解回去再说。
衙门,却武看到却邪半身被鲜血染红的样子,心中担忧不已,询问之下,才知道却邪身上那些都流寇的鲜血,这才让他放心下来。
赵青将此行始末详情告之却武,然则没过多久,却武的脸色却从高兴慢慢转化为了阴沉。
却邪心中忧虑,正要向却武说一下关于“神仙水”的问题,却听到却武向他大喝一声,“跪下!”
却邪心头一震,很是不解,不知道他的父亲为何如此震怒,不过他还是听从的跪了下去。
衙门出,一众捕快围观,议论纷纷,脸上皆有不解之色,此处唯有当了不快多年、深知却武性情的赵青知道原因,他看着跪下的却邪,摇头不语。
却邪觉得莫名其妙,在众人面前跪着让他很掉面子。不过与之相比,他更关心他的父亲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发怒,他明明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将流寇们杀的杀、抓的住,一个都没有跑掉。
“你知不知道你一共杀了三十名流寇?”却武冷道,这是他生气到极点时候说话的语气。
却邪点了点头,“他们誓死拘捕,我没有办法,才……”
“你住口!”却武还没有等却邪说完,就大声打断了他,“他们应该由衙门来定罪,你这样做,和他们平时对待平民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
却邪极不服气,“我杀重罪之人有什么错?按照你这么说,我没事回来不重要,要我被人杀了才好了?”
却武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你……你……你现在回去后院给我好好反省,等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你的错误了,你再跟我说话!”
却邪只觉得心里委屈,“这是什么道理?真是迂腐!”说罢,他头也不回,快步往外走去。
其余看热闹的捕快看到却武父子闹僵,都不敢插话,只是在一边小声地讨论着。
李捕头不在,赵青就成了捕快里的头,他向众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其余捕快闻言,全都退去。场中只剩下却武和赵青。
“大人何必生气呢?”赵青轻声说道,“公子他年轻气盛,嫉恶如仇,杀气重一些也是正常的。”
却武摇头不语。
“大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错了?”却武突然问道。
赵青闻言一滞,“我觉得少爷也是好心,不应该……”
“他是直来直去,不考虑后果。”却武轻叹一声,“以他的本事,根本就不需要杀那么多人。他的杀心……太重了,这一点,怎么说也不错。”
“可是他杀的都是有罪的……”
“你错了。”却武再次打断了赵青,“如果可以做良民,谁有愿意做无家可归的流寇呢?就算他们是朝廷重犯,不过本质上都是被卷入到争权斗争的愚民罢了。他们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可是邪儿却……”
赵青没有再接话。
却武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赵青很能体会却武的心情,他悄然退下。
衙门中,只有牌匾上的“光明正大”四个大字和默然不语的却武,良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所谓的正义,并不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