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安振国站了起来一只手装在裤兜,一手夹着烟在狭窄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上帝赋予人一种美好的情感,那就是爱情,一旦破碎往往会让人痛不欲生。
此刻,望着她年轻美丽的侧脸他真的好心疼,不知道该怎么讲那件惨事才会减轻她的痛苦,于是一边酝酿情绪一边把烟慢慢捻灭在烟灰缸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米黄色的地板上,不一会儿,那光就悄悄的溜到墙壁上去了。淡蓝色的烟雾如枯草燃烧出的,稀薄而虚幻的影子在空气中没着落似的乱撞着,仿佛呈现出了田野里绝望的萧索。
蓝蓝望着他放在办公桌上的,交错在一起的双手。他的手指粗而短,浑厚饱满,和挺拔的身体完全不相称。
安振国这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这部手机是我们在一起交通事故中,从死者身上搜到的,我们想从这部手机里找到和死者家属相关的联系信息,所以,所以就……。”
他还没有说完,蓝蓝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只见她微张着嘴,眼睛像蒙了一层灰尘无神的盯着墙壁,却又不像是盯着墙壁。她的双手本来是放在膝盖上的,后来却紧紧的抓住了衣襟,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的爪子。她就那么愣了一会才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并且近乎木纳的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但这颤抖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委屈,委屈自己受了那么多屈辱还没来得及和他算账,他就那样死了。她用手背擦了擦迷蒙的泪眼继续说,“死,死了?死了!呵呵……”事出突然,她脑袋有点转不过弯,于是像傻子一样自言自语。就算老天要惩罚他,也不该那么轻易啊?至少让他摔的半死不活像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一样坐在轮椅上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所犯的罪孽吧。
真是世事难料啊!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吗?安振国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担心的看着她,伤心过度的人就是她这个样子,目光透过重重障碍想攫住那条被小鬼捆住的灵魂,把它从怨气冲天的地狱给拉回来,再多活一些时间让彼此之间再多一些慰藉,可终究是不能的了。人生就是这样,如果一切完满,那就不叫人生。
离开交警大队之前,蓝蓝郑重其事的对他说:“今天你能叫我来,可能是因为,你认为我就是他的女朋友,我不否认我和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但那只是过去。后来我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给我设了个圈套。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是,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更算不上恋人,我只不过是个为他赚钱的工具而已。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看他最后一眼可以吗?”不知道是怎么了,恶人遭到报应原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就连李子明的死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恰恰相反的是她觉得非常失落。
听她说完,安振国既错愕又吃惊,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意无非是“真心付了薄情郎”,她看错人了。虽然看上去,她很悲恸,但却参杂着明显的漠然。他重新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才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还这么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很多美好的事情都在后面等着你呢。现在最主要的是,请你配合我们尽快联系到他的家属,好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对吧?那个,你要不忙的话,就跟我去一趟火葬场向他告个别吧。”
纸杯里的水已经冷掉了,蓝蓝有些口干舌燥,于是就先喝了口水,这才站起来说:“谢谢你开导我,可是现在我得走了,明天我再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安振国见她的情绪比刚才稳了许多,也就站起来佯装轻松的一笑:“也好,不过来之前先打个电话哦。”
蓝蓝抿了抿起皮的嘴唇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从办公室出来,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大门口,蓝蓝才止住脚步转过身说:“那个,我想问一下,除了他—莫言,其他人都还,都还好吧?”
安振国搓了搓脸抬起头看着她:“只有一个小孩还活着,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怎么?你认识他?”
蓝蓝说:“嗯,认识。哪天你带我去看看他好吗?”
安振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蓝蓝乘车离去之后,他在马路边站了许久才回到办公室。他看上去很累,似乎几天几夜没休息了一样。
蓝蓝回到厂里,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食堂的门关的紧紧的,她只好在超市买了一盒泡面,然后回到宿舍。虽是午休时间,可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真是难得的清静。她把盒盖撕开放上佐料,墙角热水瓶却一溜儿空荡荡的。
一楼门左边烧热水的大妈回家吃饭去了,热水房已上了锁。有点咸味的干面饼子硬邦邦的总是磕嘴,她一边嚼一边流眼泪。苍白的阳光透过树叶斜斜的照在她身上,使她越发的落寞和无助。
老鼠悄悄溜到脚下捡食着泡面碎屑,她只那么机械的嚼着,就像嚼那棱角锋利的不堪往事,五脏六腑都被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划的血肉模糊。心情沉重复杂的她在房间呆坐了两个小时,两点钟便像木偶一般去上班。
同事看着她发红呆滞的双眼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羞辱着,她就那样带着痛苦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然后心不在焉的忙碌着,做事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而且还经常出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