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满怀着悲愤，秦无涯带着自己的三百人马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这次危机，离开了十几里后，秦无涯并没有立刻就赶去补给点，而是带着队伍到灵州北面绕了一圈，演戏就要演一个全套的，毕竟他也不能保证回鹘人会不会循着痕迹跟过来。
不过这种悲愤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因为秦无涯看到了补给点里面堆积如山的各种财物和那一圈圈的牛羊马匹，如今该感到悲愤的应该是回鹘人才对，和最近被灭掉的十几个回鹘部落相比，他的那点不快纯粹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先前秦无涯只是知道这次收获不少，但是没见到实物之前怎么也不会明白这个不少到底是多少的。看着眼前几麻袋的金器，有一些都已经将麻袋划破了，就这些漏出来的尖锐边角，秦无涯就可以判断出这些大都是回鹘人的祭祀礼器，这般巨大的纯金器物也不是哪个回鹘部落都能有的，肯定是之前灭掉的那三个中等部落之中的。
再细看，金器漏出来的边角还染着发黑的血迹，那血迹在金器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不知道当时为了保住这件东西死掉了多少回鹘勇士，也不知道赵复沙那家伙为此犯下了多少罪恶？
对，赵复沙确实犯下了滔天的罪恶，整整十二个小部落和三个中等部落，加在一起都有六七千帐了，那可就是两三万的回鹘人啊！如今秦无涯清点了一下战俘，发现只有不到万人，而他又能保证没有人逃掉，那剩下的两万多人到哪里去了？
就在秦无涯腹诽着赵复沙的禽兽行为时，赵复沙正好带着杨易走了过来，跟着的还有十几个一脸兴奋的嘴都合不拢了的沙州营军官。
“秦兄弟！哈哈········咱们这次可是大丰收啊！回鹘人果然如你所说的那般身家丰厚，这些不过是还没有运完的，大部分都已经被辅兵沿着补给线运回县里了，这次襄武县可以说是数年之内都不用担心钱粮不足了！”赵复沙虽没有和那些军官一般喜形于色，但是话语间那股兴奋劲也是怎么都隐藏不了的，刚说了几句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次的收获虽说事先没有说过会有沙州营的一份，但是根据赵复沙对秦无涯的了解，最后怎么着也是少不了见者有份的。至于秦无涯拿着钱财诱惑沙州营加入劫掠蛮夷行动的计划，他也是知道的，事先他还能坚持着心中束缚不为所动，但是经历了也一番财富洪流的洗刷，赵复沙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甚至心中已经都在考虑着怎么劝说郑阳关和其他的沙州营军将了。
在他看来，这般简单直接的钱粮来源渠道，正是沙州营和所有四州子弟打破如今困境的最好办法，只要他们能在李家撤离凉州之前积聚到足够的钱粮，那抵挡住沙陀人就绝非妄想，甚至彻底打败沙陀人收复失去了二十几年的故土也是有希望的。至于秦无涯施行的蛮夷战俘之法，在赵复沙看来只不过就是复古的奴隶旧制罢了，这种办法早就被中原王朝摒弃了，虽说现在施行可能一时有效，但是要他凭着这一点去说服沙州营众人施行此法，那也是不太容易的。
“赵大哥！这次咱们可谓是有惊无险渡过一劫啊！不过这次的行动确实是多亏了赵大哥的谋划和各位沙州营兄弟的指挥，这收获是沙州营和襄武县共同努力的结果，回去清点之后，我会让人将属于沙州营的那一份给郑伯伯送过去的，至于你们的薪酬那还要另算，等诸位将民团士卒训练好了再谈不迟。”秦无涯一番话说的赵复沙连连点头，这事情可不容得他拒绝，他只不过是沙州营中的一个都尉罢了，拒绝这般巨大利益的权利可不在他手里。
“不过啊！赵大哥！有件事情兄弟就不得不说说你了！这回鹘人十几个部落总共有近三万人，怎么就剩了不到万人的战俘呢？这般杀伐可是有违圣贤教诲了，以后还是要以德服人为好，咱们可是解救众蛮夷于水深火热中，教化他们入华夏的正义之师，你说是不是啊？”秦无涯看着眼前的那一麻袋被鲜血浸染的发黑的金器，一脸悲天悯人的向着赵复沙说道，仿佛是劝导世人皈依向善的佛陀一般，直看得对面几人目瞪口呆。
“是哪个孙子在军务会议上吼着死掉一万蛮夷也没事来着？是哪个败类开了在凉州使用蛮夷奴隶的先河来着？难道这就是读书人脸皮厚度的表现？”赵复沙和他身后的众人包括杨易都是一脸无语的这般想着，当然他们都没有说出来，但是那一脸便秘的表情很显然的表达着他们异样的心理状态。
“不要拿这种表情看着我，我会害羞的！·······还有，杨易！回去后将我送你的那本论语抄写十遍，忘了孔夫子和历代先贤怎么教导我们的了吗？要事事仁义为先，你处理回鹘战俘的事情虽说是一时义愤，看不过这般禽兽之辈忘恩负义，咱们将他们带入华夏的光明大道他们竟然还不领情，确实有取死之道，但是以后这种事情绝不可亲自动手，也不能让汉人动手，君子远庖厨你不知道吗？”秦无涯看到在那张着嘴发傻的杨易，心中顿感好笑，不由得出言调教了几句，顺便让他领悟一下士大夫的精髓。
“是！·······可是‘君子远庖厨’不是说吃饭的事情吗？”杨易听到秦无涯的命令立刻习惯性的应答，但是对秦无涯的话他还是不太懂，毕竟如今的杨易还处在半文盲状态。
“唉！·····不学无术说的就是你啊！圣贤怎么会将做不做饭的事情写在经典中教导后辈呢？难道那些圣贤都在研究菜谱吗？这句话是说，想要得到一些利益，但是为了得到这些利益又会有污自己的道德操守，那该怎么办呢？难道放弃这诱人的利益吗？当然不可能！那就只有让别人代替自己去做这件事了，最后自己虽然吃到了牛羊的肉满足了口腹之欲，但是杀害牛羊的罪恶也不会归罪到自己身上，毕竟那是厨子动的手嘛！”秦无涯对着这个让他寄予厚望的苗子谆谆教导着，浑不在乎一旁的赵复沙嘴角连连抽搐。
赵复沙听到秦无涯对这句圣贤言的解释，真的是感到就要崩溃了，这就是大燕朝士大夫对圣贤教诲的理解吗？难道自己以前的老师没教给自己真的学问？还是自己家请的教书先生本身就不是真正的士大夫？
包括杨易在内的一群文盲和半文盲此时都是一副受教的表情，很显然他们都以为自己真的理解了一句圣贤教诲，至少这个解释就比以前听到的“读书人不可以亲自做饭”那个解释更能令人信服，众人也都对对面的秦无涯深表感激，“不愧是正宗的读书人，对圣贤书理解的这么透彻，还能从中吸取有用的知识教导属下，真是佩服啊！”
估计老夫子要是地下有知，听到了这群杀才的心声，不知会不会爬出来将这群人一个个掐死，当然第一个要掐死的就是正在那冒充士大夫的某个县尉大人。
经过这一番插曲，秦无涯心中对那金器上沾满鲜血的事情也不在关注了，就像他刚才说的，又不是他秦无涯杀的人，是“厨子”杀的，关他什么事？
虽说有了这般安慰，可是心中的阴影还是不能彻底消除，秦无涯毕竟不是冷血的魔鬼，几天时间就间接死在他手上两万多人，他又怎能无所谓呢？
“可是我真的只是无奈为之啊！****的老天爷把我扔到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再加上自己在这里又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书生，没人望、没钱财又没家世，要想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就不得不狠下心来啊！”秦无涯在心中哀叹着，哀叹着这世间的残酷，可是有没有人能够听他诉说这般愁苦，只能继续将这些话憋在心里了。
············
不管金银是不是沾染着鲜血，它的价值都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改变。也不论襄武县的钱粮、牛羊和奴隶是怎么得来的，百姓们都只会为了这些财富的到来而欢呼，为了给他们带回财富的民团将士和尊敬的县尉大人而欢呼，同时也为了眼见着愈发美好的幸福生活而欢呼。
襄武县的百姓是不会为了回鹘人的悲惨遭遇而流一滴眼泪的，就如同襄武县的百姓挣扎在生死之间的时候也没见到沙陀人或者哪个蛮子会为之悲伤一样。
民族间的对撞就是这般赤裸裸的生死之争，要说两个民族间还有着共存的可能，那一定是他们离的太远，当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单是为了本民族能够再多得到一分的生存空间，两个民族间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不可避免的利益冲突，当这种冲突积攒到一定程度时，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就像是冥冥中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始终在推动者沙陀人攻打汉人，在推动着回鹘人侵略汉人，也在推动着汉人反向劫掠他们。
秦无涯望着清冷的天空，“不要怪我太无情，我只是在遵守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弱肉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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