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随着那一声吼叫，霎时间，山林里阴风呼嚎，地上的落叶、沙石被卷起数丈高，缤纷乱舞，脆弱一些的树干枝丫纷纷折断，噼里啪啦响作一片。
少顷，狂风平息，一只散发着浓重杀气的妖物现出身来。
初一打眼一看，见那妖物果如老马所言，白面獠牙，身形瘦小，活脱脱一副病痨鬼的模样。所穿衣物褴褛如破布，可以看见其身上密布着一道道的陈年旧伤，瘢痕参差虬结，颇有几分恐怖。
这大河镇方圆千里之内，能达子级以上的江湖人屈指可数，他这身伤痕，当不会是武林中人所留。
所以，这病痨鬼，十有八九便是去年七叶宗于此屠灭天妖东湖时的漏网之鱼。
“人族！”病痨鬼一声怒吼，长发翻飞，獠牙毕露。
“妖孽！”初一自不会慑于他的凶威，长刀一横，摆好战斗姿势，“吾奉师门之命，剿杀于你，替天行道，还不授首！”
“哈哈哈！”病痨鬼狂笑一声，似厉鬼哭嚎，“黄口小儿，大言不惭，扯什么替天行道的大旗，人族从老到小，果然都是一般虚伪！”
“哼！你屠杀百姓，生啖人肉，无恶不作！我今斩你首级，如何不是替天行道！”
“屁话！”病痨鬼面露不屑，“我妖族生来便是要吃人，这就是天地至理！若按你那说法，谁又去为猪狗牛羊替天行道？！谁又去为鱼虾龟鳖替天行道？！”
“诡辩！”初一不打算再废话，反正也是鸡同鸭讲，各自立场不同，舌灿莲花亦是无用，谁有道理，终归还得看手上的功夫。
“夏野，这是我的试炼，如非必要，还请莫要出手。”
计定，初一长刀一翻，抬手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这一刀看似刚猛无匹，其实招式中并无太深的玄奥，只是寻常的江湖刀法，为芫虚子所授。初一这时用出是先做试探。
上辈子因为刀剑之术并无太多用武之地，初一更重修行，刀法剑术只简单涉猎过一些。
不过这几日观《剑经》，初一已经有所领悟，甚至悟出了三式刀招，这速度若让许长文知晓，怕是要惊掉下巴。
刚刚说到初一这一记力劈华山只为试探，但结果却出了他的意料。
只见那病痨鬼并未正面接招，而是转身便走，手中长棍自身后撩起，迎向“荼靡”。
这如何能完美拆招卸力？
果不其然，荼靡刀虽受铁棍所阻不得近身，但磅礴的力道却全部倾泻到了病痨鬼身上，他本就背对着初一，一刀下去，直接被劈飞出去了几丈远。
一刀建功，初一却是纳闷：这妖物气势汹汹而来，缘何未战先退？
下一刻初一醒悟——此地当是那病痨鬼妻子的墓穴，他恐怕是担心战斗余波搅了亡人清净，故而宁可硬受一刀，也要退走另择战场。
“这妖孽竟还有几分情义。”
略一思忖，初一拖起长刀追去。
约摸小半盏茶的时间，一人一妖已追逐着翻过了一个小山头。那病痨鬼随即停了下来，铁棍横握。
“念你未毁我亡妻之墓，我可留你一具全尸。反正你这不到一百斤肉，也无太大嚼头。”
“哼。稍后，我会将你，与你那亡妻合葬！”冷哼一声，初一一个箭步冲出。
一瞬间，双方短兵相接。
初一这边仍旧用的是些江湖刀法，不过经他施展，这些普通招式也生出了些道门神韵。长刀翻飞间，时如秋风落叶潇洒写意，时如九天雷霆气势如虹。
那病痨鬼也是了得，毕竟是大妖，单论修为还在初一之上。只见他凭着肉身强盛，把那铁棍舞得虎虎生风，任初一刀法百般机变，愣是寻不出一丝破绽。
初一久攻不下，略有烦躁，他却不知那病痨鬼更是心惊：“这小崽子，刀法一般，力道却是恐怖，修为难道已入子级？！”
念头一起，又见旁边还有个夏野未出手，病痨鬼一时心慌，棍法不由一乱。
机会！
初一喜出望外，挥刀便是一记“裂碑式”，这正是他从《剑经》中悟出的三式刀招之一，因势大力沉，走的是刚猛的路数，便起了这个名字。
“唰！”
“荼靡”猛虎出山般突入病痨鬼棍法中的破绽，晦暗的刀锋自其右肩入体，直至左腹而出，刹那间便来了个开膛破肚。
刀落，病痨鬼身形顿住，满眼尽是难以置信——这小子的刀法明明稀松平常，如何能用出这等霸道的招式？
不过他没有困惑太久，因为一两个呼吸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呼吸了。
一声闷响，病痨鬼直直倒地，震起一片土灰，少顷，尘埃落定。
“这……可是大妖……”夏野走上前来，惊疑不定，他知初一天赋异禀，神力天成，但……以士级修为一刀劈死大妖？夏野难以置信。
“他旧伤未愈。”收起“荼靡”，初一说道，他是直接与这妖物战斗的人，自然更清楚缘由，“且那伤势绝对不轻，当是去年，来此剿灭天妖东湖的那些师兄师姐所留。”
略微解释了下，初一俯身将那病痨鬼的尸体扛了起来：“夏野，此妖也算有几分情义，我打算将他与他亡妻合葬，消他一段执念，也算了却我与他这段因果。”
降妖除魔是为济世卫道，但有情众生，都应给予尊严，这是初一的执着。
“嗯……好，那你去吧，莫忘了留下些证明，免得回去了再费口舌。”夏野似是对妖邪之辈极为憎恶，但初一于他有恩，他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也不是有违原则的大事，“我去大路上等你。”
夏野不愿同往，初一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翻过小山头行往那孤坟。
说是合葬，不过初一不愿干那掘人坟茔的事情，便在孤坟旁重新刨了个坑。因不知晓那病痨鬼姓甚名谁，初一没打算立碑，人妖殊途，能让他入土为安已是仁至义尽。
“咦？这是什么？”
初一刚将那妖物下葬掩埋好，一回身，却看到刚刚放置那妖怪尸首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块令牌。
拿起令牌一看，初一发现上面的文字自己竟看得懂：天妖令。
“难不成是妖族自造文字之前的物件？”
摩挲着令牌，初一稍稍寻思了下：“把这令牌交于宗门，即可作为完成试炼的证明，若早知如此，何必拿他一根手指，平白毁了别人全尸。”
初一这边正暗自琢磨，却不料异变陡生。
只见那天妖令泛起一抹幽幽的光芒，初一还未有所反应，便已凭空消失在他的掌心，同时，初一身边景致大变。
山林不见了，落叶不见了，天空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出现了一片湖泊，清澈如赤子的眼眸。
湖心有一座小岛，初一则在湖岸边。
“幻境？”
初一不自觉抬头望向那湖心小岛，只一眼，他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绝美的、女子的背影。
白衣胜雪若幽冥之微光，长身孑然如遗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