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壮着胆子跟着方衡出了保安室，“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学校深处走去。走了几步，方衡停下脚步，问张仁健道：“刚刚你怎么没拿符？”
张仁健嘿嘿一笑，直接扯开自己的外套，露出了里面一件像道袍又不像道袍的不知道什么款式的衣服：“专业装备，无需负重！十八岁生日那天，亨利大师送给我的，我一直以为是垃圾，现在想想，他老人家真是神算！”
方衡这才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件衣服是用农家土布，号称“铜钱布”的布料制成的，这种布料就是一个字“厚”，有铜钱那么厚，故称铜钱布。有些地区在织这种布的时候，棉麻混织，用特殊工艺加工之后使得布匹不容易破烂磨损，所以这种布料做成的衣服，往往是老大穿了老二继续传，老二穿了老三还能穿，甚至老子穿了儿子还能穿。这也是国人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为了降低生活成本而被迫想出来的绝招。
但随着商品大潮的冲击，这种又土气又粗糙、织造耗时又长的布料虽然在耐用上胜过一筹，但终究敌不过机器生产出来的布料时尚、新颖、漂亮，时间成本和人工成本又比机器高了一大截，所以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没想到居然在张仁健身上有一件。而且这一件上太极双鱼、八卦阵法、道家的朱砂符咒一样不缺，看来亨利大师没少在张仁健身上下功夫。
结果张仁健又冒出一句：“彤彤也得了一套。”
方衡觉得自己耳朵抖了一下：这个亨利大师果然有意思，难道很多年前他就算到了今天？这得多神啊！这张仁健就更离谱了，居然就这么一直穿在身上！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方衡看了看周围，虽然路灯都开了，但校园依旧昏暗。要排查，自然要“联合国升旗”的宿舍开始。宿舍的位置方衡倒是知道，第一次来抓鬼胎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宿舍的方位，往前走了两步，方衡又停了下来，手指掏出金漆水笔，在掌心写了一段符咒，然后又在每个人掌心都写了，自己双手合十念道：“大日如来秘法，灵视！”
随行的人只觉得眼前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再看看周围好像没什么变化。方衡继续在前头走，还没到宿舍门口，就听到后面那群领导和保安发出惊呼。方衡转过头，顺着他们看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女生，准确地说是个女鬼正在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打招呼。如果不是这个时间根本不可能出现夏天装束的女生，这些领导保安们或许就真的把她当作人了。
不过下一眼看过去，还真的没办法把她当人看。因为这姑娘裙子底下只有一条腿……
“方、方、方师傅……抓、抓、抓……”因为害怕，赵主任说话都不利索了。
方衡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人家不作恶，不害人，平时还帮你们学校学生一点儿小忙积累功德，就算我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抓人哪！你看看那边，更多，大多不是学院建校之后的，而是学院建校之前的，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它们不害人我就只能劝它们跟我走，不能抓它们跟我走。”
这话把还真把赵主任一行人给镇住了。其实方衡也是没办法，换作别的地方，孤魂野鬼们一听说判官大人收留，而且这位判官就是未来的城隍，跟着他修行早晚得正果，大家都喜滋滋地过去了。问题是艺术学院、推而广之到整个这一片大学城的情况太特殊，人杰地灵。一方面本身这里因为聚灵法阵的原因，各个专业年年都有优秀学子脱颖而出；另一方面，这些优秀的学子又能汇聚天下灵气反哺法阵。需知一个大师的诞生，往往是夺天地造化之功，到大师求学、常住的地方去沾沾“仙气”也不是没道理。
所以，孤魂野鬼们在这个法阵里修行，除了不能自由出入法阵，其他方面不比跟着方衡差。方衡让四个鬼使劝说本地孤魂野鬼不要乱跑的时候，什么地方的都容易劝，就这里劝不动。劝不动，人家又没害人，你还真不能用强的，毕竟这里是胡堃垚的地盘，大家相安无事，没必要撕破脸。
但赵主任和那几个保安就蔫了，方衡可以不在乎，他们这些需要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巡逻的人肯定在乎啊！
方衡看出了众人的担忧，笑道：“你们又不是头一天在这里上班，它们有为难过你们么？有空到庙里求个符戴戴，平时多做点好事积积功德，当然没你们什么事。”
这一路上，平时走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此刻加持了灵视之后，所见都是各种古怪的魂魄。碰上不客气的，要么装作不理，要么冲着赵主任一行人扮鬼脸；碰上客气点儿的，来主动凑近了打招呼，向方衡行礼。好不容易挨到宿舍楼大门口，赵主任几个连站都站不稳了，因为这一路过来，孤魂野鬼的数量越来越密集，这才刚一进宿舍楼大门，就看到走廊上楼梯口飘着不少魂魄。
方衡见状解释道：“这里是女生宿舍吧？本来阴气就重，但阴气之中有活人的生气，不放假的时候人气旺，没多大事儿；放假之后这里一冷清，孤魂野鬼们受到活人生气的感召，就聚过来了，等开学了这里重新住了学生，自然又都散了。所有学校宿舍区都这个情况，别怕……”
赵主任哭丧着脸道：“没看见自然不怕，看见了可不就怕了么？”后面的几个保安连连点头。
方衡指着一个角落道：“那边。”然后带着众人到了角落边，先掏出金漆水笔，一边诵念经文一边在墙上写下了符咒，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包香灰，在地上撒了一遍，嘱咐道：“别出这个圈子。”
张仁健一翻白眼：“哟呵！敢情你成了孙猴子，我们就等着被白骨精抓是吧？你以为我跟着你来，就是为了替你收费的？”说罢，一步跨到香灰圈外，把外套一脱，露出了里面那件写满道家符咒的法衣，拍拍胸脯道：“小爷也是战斗民族，好不好？”
方衡顿时无语，无奈地摇摇头，把手心的金刚杵塞给了张仁健，然后用从包里摸了摸，拿出一把金钱剑——这是方衡买化纸的火盆时，商家给的“赠品”——也塞给了张仁健。张仁健立刻信心满满地接了。方衡想了想，又到包里去掏。
“我说，你这包里到底能掏多少东西？”张仁健也看傻了。
方衡道：“再掏就没了，佛像、香炉、佛塔占地方不大，你手里这两件也不占地方。这一件倒是占地方……”说罢，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水枪塞给了张仁健。
张仁健拿着水枪陷入了宕机状态，好一阵之后才道：“胖子！这是抓鬼好吧？你让我在这儿滋水枪？”
方衡回答道：“看你穿的道袍我才给你的，我们佛门用不到。”
“你见过哪个道士用水枪的！”张仁健急了。
方衡指着水枪道：“正宗二十二年陈酿的童子尿，有什么不干净的过来，你逮谁就滋谁，比起一桶尿全都泼出去要节约得多，持续战斗能力强。”
“嘿！这都什么馊点子啊！”张仁健吐可一口槽，“不过好像挺有道理的。你从哪儿弄来的童子尿？”
方衡回答道：“都说了是二十二年的陈酿，当然是我自己的啊！反正你的肯定是不能用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仁健无语，憋了半天才在方衡背后大喊道：“我X！处男很拽啊？都跟敏敏睡一个被窝了，还是处男！明天给你送两盒蓝药片来！”
方衡没有回答，背好背包直接往前走。这栋女生楼是筒子楼的格式，四面都是宿舍，正西方向一楼开了个十米宽的大门，大门进去之后是个大天井。方衡直接站到了天井中央，抬起头四面环顾，试图找到胡堃垚的所在，但足足六层楼，除了到处在飘荡的孤魂野鬼之外，没有什么发现。
“大日如来秘法，开眼！”
方衡还好，等方衡的开眼术使出来之后，就连自诩胆儿大的张仁健也站不住了，本来还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圈外的，立刻就跳回了圈内。在开眼术的作用下，整栋宿舍楼一下子变成了一座阴气缭绕的鬼楼，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所有的鬼魂不再是原先那种模样，而是变成了鬼魂的本相。
所谓本相，就是怎么个死法，看到的就是怎么个样。通俗说法就是“现原形”。
于是，张仁健看到的血淋淋缺胳膊少腿的立时就是一大片；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下来，耷拉到胸口还在转来转去看人的也不少；用手兜着肠子甩着玩儿的就更多了；还有脑袋破了粉红色的浆子滋滋往下流的，还有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胀得完全没人形的，还有烂得只剩骨头还爬着蛆虫的……如果不是张仁健跟着方衡见过点儿世面，早就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