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光听到这话的时候，身体再次颤了一下，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方衡则是毫无感觉，只顾着低头吃自己面前的包子。灌汤的蟹黄包是由一个直径约s十五公分的蒸笼装着端上来的，一同被端上来的还有一碗小馄饨。与隆起的大肉包不同，灌汤的包子，皮儿薄得如纸，半透明的，透过半透明的包子皮儿可以看到里面混了蟹黄的浓浓的汤汁，因为皮儿太薄，汤汁又流动，所以整个包子软趴趴的伏在蒸笼上。
这种灌汤的包子作为特色早点，全市不少早点铺子都有卖，最便宜的五六块就能吃上。贵的几百一只都可以有。对在场诸人而言，吃包子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大家熟练地拿起碟子里的吸管，把包子皮挑开一个洞，散散热气之后慢慢地吸着汤汁，等汤汁吸光之后再去吃包子皮。
这是这座城市难得吃到的美味。
不过方家一家人显然都没这胃口，田小仙见焦彤彤吃得特香，把自己那一份给了焦彤彤，方衡也把自己那一份给了谢晓。方国栋和方国华则是分别把自己的给了张仁健和孔金华。方国光压根儿就没分到包子，只有一碗小馄饨。方衡好说歹说，劝着田小仙、方国栋和方国华吃了点小馄饨充饥，回头再看看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东哥走了进来，说道：“诸位坐了这一夜，应该都累了。我安排了几辆车送各位去R县，咱们是……”
孔金华用纸巾擦擦嘴，抬头看了一下钟，道：“现在出发吧。我联系一下老同学，赶在早起刚上班人少的时候，把事儿都办了。”
“那……车就在楼下！车上有薄毯子和枕头，大家还能睡一会儿。”
大家闻言纷纷起身下楼，不一会儿走干净。东哥推了方国光一把：“你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
到了楼下，焦彤彤对方衡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明天元旦，我和珍贞要回家，今天要收拾点儿东西呢！”
“哦！你去吧！今天也麻烦你了，连累你拖到现在都没睡。”
“不客气的！”焦彤彤又转向张仁健道，“贱人张，你在车上好好睡，下午我们也不急着走，睡足了再来接我们，嗯？”
张仁健笑了笑，摆了个“没问题”的姿势。
到达R县有靠近3小时的路程，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意。到达R县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看看时间，距离行政中心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孔金华朋友似乎很多，几个电话之后就招招手道：“可以了，先去填表。”说罢，先把大家带到行政中心大厅，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孔金华和那人寒暄一阵，从那人手里接过一沓表格，然后交给方衡道：“你们去填表。”随后自己跟那人站到外面抽烟聊天去了。
表格不复杂，一套是协议离婚的表格，一套是房屋过户手续的表格，还有一套是把所有协议全都进行公证的申请表。表格不复杂，但要填写的信息挺多，而且还要仔细核对，费时费事。
不过上班之前总算把表格都填好，行政中心正式开门之后，方衡和张仁健陪着田小仙和方国光去民政中心办理离婚；方国栋和方国华拿着写着老爷子名字的房产证和老爷子的死亡证明去办理过户，这一头是谢晓跟着。孔金华跟着方衡，那帮收债的跟着方国光。赶一大早来离婚的人还真没几个，因为是协议离婚，双方都没什么好谈的，故而办理的速度很快，二十多年的夫妻，短短十来分钟就换来了两本离婚证。
拿到离婚证的田小仙，呆呆地看着离婚证，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方衡和张仁健同时去安慰。这时候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方衡发现大舅和二舅气喘如牛地走了进来，而两个舅妈则在后面搀扶着外婆赶过来。
两个舅舅先到一步。大舅田友强看到方国光，二话不说一巴掌甩到方国光脑门儿上，揪住方国光的领子就往外拖，二舅田友山也同样揪住方国光一边打一边往外拖。而外婆被扶进来之后，看到田小仙手里的离婚证，干嚎了一声，也抡起拐棍朝方国光打了过去。
方衡和张仁健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放高利贷的也冷冷地看着。但是在场的保安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把田友强和田友山拉开，并且喝令不准打人。田友强和田友山骂骂咧咧地被拉开，然后都回到了田小仙的身边。
“姐！离了就离了！离婚就是解脱！”田友强道，“要不然早晚被这怂货给拖累死！”
“就是！以后你跟小衡两个人过，日子不晓得有多快活！”田友山也道。
“我家姑娘苦呀……我害了她哟……”外婆只是搂着田小仙哭着。
倒是田小仙恢复得最快，很快她就擦干眼泪，勉强笑道：“现在好了，小衡能挣钱了……房子没了就没了，我跟小衡还能再挣……我不是还能分个十五万么？我和小衡工作再存个一两年，凑个首付，小衡有公积金也能贷款了……反正小衡也还年轻，等有了房子稳定下来，也能帮他介绍对象结婚了……”
“恩恩！”二舅田友山一直认真地点头。
“日子会好起来的！”大舅田友强也赞同。
一行人情绪稳定下来，又一起离开了婚姻关系受理处，而又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方国栋和方国华从房管处那边过来了。方国栋远远地朝孔金华点点头，孔金华则道：“各位，下面要开始公证了。如果不介意的，你们也可以在现场。”众人都点点头。
大约是孔金华熟人多的缘故，公证处这边的效率也非常高，前后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全部审核工作，宣读了公证材料。当孔金华把做好的材料放进袋子分发给各人的时候，这场协议离婚进入了收尾阶段，最后一步，就是方国华到银行打款。一行人又离开行政中心，准备去附近银行，没想到刚到市府大门口，立刻就有一大拨人冲了过来，冲过来之后立刻将方国光围住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孔金华有些傻眼，方衡只能无奈地告诉孔金华，这些都是他母亲田小仙的娘家人，虽然这些农村亲戚文化程度不是特别高，但非常重视血缘，宗族之内非常团结，一听说田小仙有事儿，钱场上大家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人场上绝对不会丢份，一大家子能来的全都来了，就是要给田小仙撑腰出气。方国光劣名在外，田家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大家一看到方国光，全都围过来痛骂。孔金华虽然傻眼，但不意外，作为了一个律政行业三十多年的老律师，什么状况都见过，只不过没想到这都临门一脚了，还有这么个激情戏码。不过他乐得看热闹，反正该公证的材料都已经到手，他才不担心方国光会连钱都不要直接跑路呢。
不过方国栋和方国华倒是遭到了池鱼之殃。乡里人性子淳，爱屋及乌，所以特喜欢方衡，恨乌也会及屋，骂方国光不过瘾，又以为方国栋和方国华是来帮方国光的，所以兄弟仨一块儿被骂。兄弟俩虽然冤枉，但毕竟方国光是自己的兄弟，这事儿方家还是理亏，也只能闷着头挨骂。
方衡看不过眼，只能和田小仙两人过去帮忙劝解，明说了方国栋和方国华是来帮忙不是来添堵的，这兄弟俩才算被救出来了。被“救”出来的两兄弟显然都挺狼狈。方国华咋舌道：“哎哟……二嫂子你们家的人太厉害了……”
“都离了，什么嫂子不嫂子的……”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怎样，你都还是小衡的亲妈！”方国华正色道，“他方国光以后哪怕白捡个仙女回去，我们都不认！没有你，小衡能长到这么大么？爸妈生前都怎么夸你的？任劳任怨、能吃苦肯干活儿，让小妹多跟你学！这一离，我们就立刻翻脸，我们还怎么跟爸妈交待！”
方国栋也道：“弟妹你就别多想，以前我叫你弟妹，现在直接叫你一声‘妹’！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一点儿都不能怪你！你没有做一点儿对不起方家的事儿！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田小仙含泪点头。
那边亲友们堵在门口骂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觉得累，但还是被保安轰走，毕竟这里是市府大门，一群人在这门口骂架，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一大拨人浩浩荡荡往银行去，到了银行，方国华拿了方国光和田小仙的银行卡进去转账，一大帮子亲友继续在银行门口痛骂方国光。
等到方国华拿着转账凭证出来之后，方国光才算不再挨骂，而是当众到ATM机上验了余额，再当众写下了赡养费的收条，这才跟着那些放高利贷的大金链子们离开。事情处理到这一步，总算是告一段落。田小仙向张仁健告了一天的假，想回老宅再收拾一下能收拾的东西；方衡则在送走了母亲娘家亲友之后跟大伙儿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