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盒饭也准时送过来，但负责签字的洪霞却没到。林林踩着饭点准时来了，看到洪霞不在，奇怪地问道：“咦？‘事儿妈’呢？”
方衡也觉得有些纳闷，直接拨通了洪霞的电话。没想到电话刚刚接通就听到了洪霞在那头抽泣的声音，不等方衡开口，就听到洪霞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有事，你帮我签了……”说完电话就挂了。方衡有点傻眼，把情况告诉了林林；林林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商议了一阵，方衡在群里把情况说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刘刘爱党回复了一句：“小方代签一下。”
方衡回：“好。”
随后刘爱党又发了一条：“佳佳先代表单位去小洪家里问问情况，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接下来一句让方衡和林林差点都笑喷：“佳佳没确切消息之前，长得帅的都先别去单位。”
方衡一边笑着签了字，一边对林林道：“那个……霞姐的婆婆真有那么恐怖？很能打？”
“关键不是打！”林林道，“主要是老太太那都一把年纪了，根本就不跟你讲道理，谁跟她讲道理，她就觉得谁跟她儿媳有一腿。到单位来搞事的时候，她那张老脸早就不要了，可咱们还要脸啊！她那是‘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其乐无穷’，惹毛了之后她敢到市委机关门口打坐绝食，一开始她还用手写传单，后来干脆一下子就复印一大堆！我们也想说这完全是误会，可人家记者不信啊！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你能拿她怎么着？”
方衡也是彻底无语了，只好祈祷自己最好别碰上这样的极品。
这时候伍修国从会计室出来了，从一堆盒饭中取了一只，打开来坐下，一边吃一边道：“这会儿咱们只能求老天爷让咱们把下午的正事儿办完，如果那个老太太杀过来了，唉……”
少了洪霞，林林斗嘴找不到对手，再加上伍修国这么个老会计在场，这顿午饭吃得挺沉闷。吃过饭之后，林林对方衡道：“对了，给袁会计留一份，她肯定也没吃饭。”
方衡挺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林笑了笑，低声道：“刚刚她肯定是去银行给咱们工资卡打款了，按照惯例，等会儿应该带了一些现金过来……下午要发的。”
“开会的时候发？”方衡问道。
“开什么开啊！就是来拿钱走人，不能明说而已！”林林直接道，“等会儿她探望‘事儿妈’之后就去另一家跟咱们关系比较‘密切’的单位，那边的会计提现金给她，她再弄来……”
到了下午快上班的时候袁佳回来了，腋下的包包明显鼓囊囊的。回来之后先直奔会计室，片刻功夫方衡就听到会计室里点钞机嗡嗡作响的声音。这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再过了一会儿，袁佳在群里发了消息：“开会啦！”
这个消息发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外面就传来喧闹和嘻哈声，一下子来了一大堆人。这当中很多人方衡都不认识，只有少数是每天坚持到各个场馆打球打牌的同事。人来了之后就自觉地在门口排起长队，一个一个地进会计室，然后一个一个地出来，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虽然是坐在办公室里，但方衡看到那个信封的时候的还是免不了一阵激动，心脏都噗通噗通的。林林也没急着去侍弄花草，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大声地跟外面排队的同事开着各种带颜色的玩笑。
队伍虽然长，但钱都是用信封包好的，所以领钱的速度很快。没多会儿功夫人又散尽，办公区又变得空荡荡的。人散了之后，林林才站起身示意方衡一块儿去领钱。进了会计室，先在伍修国桌上的一张表格上签字，然后到袁佳那里拿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有一沓，方衡在签字的时候看见了所有人名字后面都是“2500”这个数字。想都没想，说了声谢谢，直接塞进了兜里。
“数数啊！”袁佳笑吟吟地看着方衡，两个小酒窝格外醒目，“出了这个门儿再说钱少了，我可不认了啊！”
方衡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大咧咧数钱的林林，连连摇头道：“不用不用！”说罢，手紧张地捂着口袋。
袁佳看着方衡的模样咯咯地笑了：“这是你应得的钱，怎么跟做贼似的？怎么啊？怕请客啊？你可别乱花啊，这两千五不是每个月都有的哦……”
方衡却有些紧张，因为今天的钱对他的人生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一份工资。他小时候就梦想着第一个月的工资改如何去花，现在他无比激动。“我这就去安排……”方衡说话都不利索了。
袁佳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先放一放吧！霞姐的情况有点遭，咱们得先帮帮霞姐。”
“她怎么了？”方衡和林林异口同声地问道。
伍修国推了推老花镜，也问道：“不会是她们家那老太太又来事儿了吧？”
袁佳摇摇头：“更严重，霞姐的儿子在医院查出糖尿病来了，好像是什么I型糖尿病，都要打胰岛素了……我去的时候她在家里哭呢，她跟我说她那婆婆心疼孙子心疼到不行，整天跟喂猪似的喂孩子……”
方衡和林林面面相觑。然后方衡才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帮？”
伍修国摇头叹息道：“糖尿病就是没得治，这种要打胰岛素的，一辈子都得打了。所以，荐医荐药就免了，还不如大家凑一凑，给小洪家的孩子攒点针头钱……”
袁佳听了直点头：“嗯！嗯！我这就群里说说！”说罢拿出手机在群里说明了洪霞的情况。群里立刻讨论起来了，大家乱七八糟地推荐各种“神医”，不过这些“神医”显然都不靠谱，推荐的结果往往是不了了之。
但最后刘爱党还是发了话：“人多力量大，大家多多少少凑点，算是一点儿心意，以后加班补贴什么的多给她开一些就是。这事儿佳佳你负责一下。”
袁佳很爽快地回答了一个：“好！”然后抬起头道：“好吧，大家凑凑吧！”
方衡犹豫了一下，手伸向了信封，然后又犹豫地看向了林林。
袁佳见状笑了：“怎嘛？刚到手的钱没捂热就得掏了，心里舍不得？”
“不是不是！”方衡连忙辩解道，“那是因为……因为……”
林林也笑嘻嘻地看着方衡道：“因为什么？”
方衡一咬牙道：“我上学的时候听说……像我们这种新人，到单位第一次随分子要先看前辈们随多少，然后……”
这么一说，林林和袁佳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方衡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多数单位不论是拿钱还是出钱，都要讲究个“规矩”，下级出得不能比上级多，新人出得不能比前辈多，如此云云。这里头体现的是等级和辈分。
不过袁佳却道：“这事儿你就不用多想了，咱们单位的性质特殊，到咱们单位的都是不指望再升的，所以论资排辈方面你也别多想。平时呢……平时不管谁家有个喜事什么的，大家一概都是200块份子钱，当然，你们私交特别好的可以多一点。今天这事儿不算是出份子钱，你想给多少给多少，别管别人的。”
方衡更拿不定主意了。
林林却大大方方地掏出两百放到桌上道：“行了行了，我来带个头吧！”
方衡见状，也立刻掏出两百放在了桌上。
袁佳做了记录，然后把钱收好，对方衡道：“如果你们私交不错，你可以私底下给霞姐送去。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明白么？”
“哦……”方衡茫茫然地答应了。
林林诧异地问道：“你还真打算送啊？不怕她们家那老太太？”
“哦！我就是买点水果啊什么的，其他方面我也不懂啊！”方衡老老实实道。
袁佳呵呵笑了：“那好吧！既然你想买水果送过去……等下跟我一起走吧！我这里钱都收好了就过去。”就这一说话的功夫，袁佳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都是红包。袁佳一个一个把红包数目记录下来，然后道：“去外面等着吧！”
方衡退到外面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袁佳挎着包包隔着大办公室的玻璃朝自己招手。方衡见状连忙收拾好东西跟着袁佳出去了。
“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啊，霞姐她家那老太太实在难缠，你去了之后如果遭遇到什么不测，那可别怪我……”袁佳一边走一边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上班才一个月而已，就真敢往这个龙潭虎穴里跳啊？”
“龙潭虎穴？”方衡不禁有些发呆，“霞姐的家是龙潭虎穴？不至于吧？”
袁佳倒是没多说什么，小鼻子翘了翘道：“说了你也不信，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人能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