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乐竹独自一人,对着一面及地高的镜子,在恍惚中痴痴的捧着那颗紫锥晶,脸露痴迷之色。紫锥晶在中王并不算太罕见的矿石,倒是黄乐竹手中这颗有小指末节大小,也算是价值不菲。不过此时黄乐竹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她双手展开,将紫锥晶小心翼翼的捧在中间,抬到距离鼻尖仅数公分的地方,向来清澈的眼神中显得迷惘,又带着一丝恐惧,喃喃自语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找到我?”
紫锥晶自然不会回答,却随着黄乐竹的气息喷在其上,渐渐的明亮了起来,紫锥晶越是明亮,黄乐竹的眼神就越是迷离,某一刻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黄乐竹原本清秀坚毅,此时却嘴角微微翘起浅浅一笑,这微笑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魅惑,让原本并不算绝美的脸庞仿佛再也挑不出任何瑕疵。“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嘴里喃喃自语道:“终于醒了过来了,但是这儿又是哪里呢......”
“她”蹙着眉头,努力在消化脑海里的各种信息,花了很长的时间之后,“她”才明白这里大概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当然,三千多年的时间,发生的变化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而此刻寄宿的这个身体,原来主人知道的又远远胜过常人,于是一时间“她”因为难以完全难以明了,露出略带一丝痛苦的神情。不过“她”随即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禁不住开始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样的容貌似乎有些失望啊......”
“她”想起在桐柏山下的小溪边,洗涤着自己完美肌肤和绝世容颜,那清凉的溪水都无法掩盖身上充满爆炸性的火热气韵。就是在那一天,在乌泱泱的军队之前,帝辛远远的望见了自己,然后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难以自拔。“她”是故意让帝辛看到自己的,因为“她”知道帝辛的军队,在征服了苏部之后自然会经过那里,同样因为“她”也不甘心就在父亲小小的部落里,自己就如此无人知晓的老去。当然,“她”完成了心愿,因为帝辛那一刻仿佛看见了天上的仙女,那看过无数世事的双眼中满是欣赏和惊艳,然后毫不犹豫的问自己,可愿意随他一道回到朝歌。
在朝歌生活了数年之后,“她”不知道为什么百姓、甚至臣子在背后把他,堂堂的大王帝辛称为“纣”,因为那是“残忍无情”的意思。“她”只知道他神勇冠绝天下,甚至能手撕猛兽,而且精通音律,能言善辩。从三十多岁开始,帝辛就南征北战,掠地无数,将大商的威名远播天下。只有这样的男人,只有这样的英雄,才能配得上天下无二的自己,哪怕他已经年过五十而自己却还不到十六岁,却一样心甘情愿的让这个男人愉悦,这或许就是自己人生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凭什么说我是狐媚转世?凭什么认定是我蛊惑大王?他们散布谣言,说沫王宫里丝竹之声漫天,奇兽俊鸟满园,显庆殿里平常的盛宴,到了他们嘴里就是‘以酒为池,悬肉为林’,惩戒那私通有孕的宫女,还有目无王上的老奴,出了沫王宫就是‘剖腹取胎,敲骨验髓’。这些我都可以不去理会,不值得因为佞臣的中伤、愚民的非议而乱了我的心境,我只要我的大王开心,我只要还是沫王宫的王后,其他一切都随他去。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姬昌,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是觊觎大王的天下,竟然还把那个伯邑考送入沫王宫。表面上说是伴王之侧,侍王之行,却暗中搜集机密,源源不断的送往西岐。我还记得伯邑考这个畜生,在那天无意中见到我的面容后,满脸让人作呕的痴迷之色,竟然还自诩风流的要我投怀送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自然要禀报大王,自然也不能容他仍存于世。大王是让他抱着烧红的铜柱活活烧死的,或许在外面的传闻只有这点是真的,如此龌龊之人,只有让他化为飞灰才能不留污秽。他们都说是我指点制成的炮烙,就算是吧,大王的事情归结在我身上,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姬昌的二子姬发终于谋反了,寡廉鲜耻的捏造了大王的十项罪状,而九侯、鄂侯他们竟然也跟着反了。一路上那些总兵、镇守们纷纷附庸,从西岐来的反军竟然接近十万之众,先抵孟津,继而渡河。听说他们还大逆不道的高唱着‘牧野洋洋,檀车煌煌。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这些消息传到大王耳中,他的面色如此难看,不过转过头来看着我的时候,却还是那么温柔,一如当初在桐柏山下的神情。
“大王重新披上盔甲,决战就在离开朝歌不远的牧原之野。离开沫王宫的时候,他轻轻拥了我,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并对我说很快就回来,但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听到大王战败身死的消息,我没有再流泪,而是穿上他最喜欢的衣裳,登上他最喜欢和我说话饮酒的鹿台,亲手点燃了这熊熊大火......”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那团郁郁之火,一如三千年前将自己化为灰烬那样,无法熄灭。在汲取了这个身体的部分记忆之后,于是“她”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占据了这个身体。人死俱灭,在如今看来这应该是常识,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在告诉自己,事实或许不是这样的。“她”想起在鹿台上的烈焰与浓烟之中,浑身灼烧的剧痛好像也掩不住心中的仇恨,为什么他们要剥夺自己的梦想,为什么他们要把世上唯一钟爱自己的人抹去。在焚烧之际,然后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似乎冥冥中自己知道一切尚未结束,在等待着些什么。自己之后是醒过来了,但是从醒来之后到来到这里,这段时间里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而且“她”现在不敢想,因为那既可怕,也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实在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去费神了。既然能够重新看到世界,那也应该做些什么,虽然似乎不是自己原来所在的,但是世人还不是一样愚蠢无情吗。既然天下人都说我是蛇蝎之人,嗯,如今这里好像只有蛇没有蝎,但是总是要让他们同样痛苦,这或许就是我应该带给他们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满怀恶意的想着。
然而镜中的影像突然展现出了另外一种奇怪的神情,“她”没有任何动作,而“镜中的她”却开始轻轻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轻轻柔柔,眼神一瞥之间满是挑逗和饥渴,站在镜子外的“她”看到了之后,不由的也是一阵恍惚,即便同为女人,也被这简单一笑勾起了内心隐秘的欲望。不过“她”随即警惕起来,对着镜子厉声喝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镜中她”吃吃笑了起来,说不出的轻佻肆意,“至于我是谁,让我想想。我的名字应该叫做刘楚玉,当然你肯定不知道了,因为我在你之后一千多年才出生,不过我喜欢他们唤我作‘山阴长公主’......”
“她”冷冷道:“不管你是谁,从这个身体里面出去,她属于我。”
“属于你?”镜中的刘楚玉风情万种的捋了捋头发,顺势向下一路轻抚着黄乐竹的身体道,“好不容易醒过来,这身体还没有好好的享受过人生最大的乐趣,正好让我多做些我喜欢的事情。原来的主人都没怎么品尝过男人的滋味呢,我绝对不会浪费的。”
“她”用手轻轻触碰镜面嘲笑起来:“原来你穿越不知凡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
刘楚玉正色道:“当初我弟子业即位永光帝时,曾问我有什么需要。我说‘我与陛下虽然男女有别,但是陛下后宫佳丽上千,而我只得驸马一人,这何其不公!’陛下随即就赏赐了俊男三十名。他自然应该这么做,虽然他是皇帝,可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还是我这个亲姐姐成全他的......”
在“她”愕然之际,镜中的刘楚玉灿然续道:“有了这么多男宠,我觉得日子就开心好多,可以让他们轮流陪我。我记得最多的一个晚上,可能有二十多个男子一起在我身边,不光有那些男宠,还有几个朝上的臣子。他们或是俊美,或是强壮,我好像全身都忙不过来,真是难忘啊。我对子业说,人就要率性,你不是喜欢姑姑吗,就把她纳入后宫好了。你不是怨恨叔叔建安王吗,那就让臣子当着你的面,把建安王妃用强好了,你在旁边权当表演看着,是不是也很兴奋呢......
“我都记不得,有多少个人陪过我了。几百个?上千个?反正让我欢愉的,我就多留他一会儿,不能让我满意的,就直接抛弃,或者请王弟处死好了。可惜这样的日子我还没有享受够,王叔湘东王就把皇帝杀了,然后说我是千古第一的‘肆情淫纵’,赐我白绫让我了断。我不甘心啊,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甚至佳丽三千,而女子如此就是世所不容呢。然后呢,我就在如今醒了,看来注定我是要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来的。”刘楚玉在镜中的脸庞闪过一阵红晕,眼神中也带着狂热。
镜子外“她”一阵默然,或许刘楚玉和自己有那么一丝相似的地方,难道这是同时占据这具身体的原因么?“你也是从这块晶石里出来的吗?这里管它叫作紫锥晶。”
刘楚玉想想道:“应该和你一样吧,因为我现在也只能记得,从这枚紫锥晶里飞出,然后就进入这个身体,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只有天晓得了。不过也好,你和我也算伴儿,虽然身体只有一个,你有你要做的事情,而我有我想要得到的。要不我们约定,平时以你为主,但是遇到某些我需要的时候,身体的掌控权就交给我,如何?”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现在的思维比起原来的自己似乎灵敏的太多,最后有了计较道:“也罢,虽然冥冥中不知是什么安排了如此奇异的事情发生,但是你我同时苏醒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似乎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推算能力,而且照我目前知道的记忆,还处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之中,相信你同我一样知道这些。你我就暂时共同掌管这具身体好了,不过你要做的事情,不能影响我要做的,这点切勿忘记!”
刘楚玉嘟起嘴,再次展露充满引诱的笑容道:“虽然同是拥有了原主人的记忆,但是我俩之间好像还无法完全了解。还不知道姐姐如何称呼呢?”
“她”同样笑了起来,风情一如三千多年前迷倒帝辛还有所有世人那样:“在这个世界里,我们自然都是黄乐竹了,不过真正的我姓苏,我叫苏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