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小娥道：“你看来也不像是个呆子。”
雷倾雪出声低吼道：“我来。”
封小娥冷笑。
一枝梅喃喃道：“看来这年头的呆子越来越多了。”
顾绅微笑道：“我看也是。”
雷倾雪盯着他，那意思：“你说什么呢？”。
顾绅道：“还是我来，这里……”
说话之间，胡子已献上茶来，只见瓷杯之中飘浮着嫩绿的龙井茶叶，清香扑鼻。
一枝梅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是谁叫你来的？说！”
顾绅道：“我自己有脑子。”
一枝梅一指纪骁龙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绅道：“他？”
纪骁龙道：“我叫纪骁龙……”
顾绅道：“他是大夫，难道你有病？”
纪骁龙闭紧了嘴。
顾绅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的呆子虽越来越多，纪兄弟？你觉得大当家的如何。”
纪骁龙道：“我——”
他的眼睛就像是秋月下清澈的湖水。
顾绅转过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她喜欢上你了。”
纪骁龙凝视着她，道：“你喜欢我？”
一枝梅一听此言，脸上登时红了，点了点头道：“你留下来，给老娘作个压寨夫人。”
纪骁龙冷笑道：“你也配……？”
一枝梅厉声道：“你……老娘那一点儿配不上你？”
这句话也像针一样尖锐，但却并不是冰冷的针。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大当家的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大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以为……你个留洋的就了不起……”
“你是留日的，没说你是汉奸就便宜你了。”
“……”
“你为什么看不起别人，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外国话，就比别人强。”
“你要学会谦虚么？”
“大当家的年轻貌美，领导一二百手下杀敌抗日，那是大大的英雄。”
“可是她……”
“不管她怎么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够将过去的事情忘记？”
“我们要展望未来……”
“我只希望你也能忘记她过去对你的那些不讲理的事。”
一枝梅笑了，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甜蜜。
她甜笑着，在他耳边低语。
“你真的是大夫？”
“当然是。”
“可是你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呢？”
“因为天已变了。”
“怎么会变的？”
“……”
一枝梅道：“你怎么不说？”
纪骁龙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的，我只知道不应该有日本人在我们的地方横行，再也不想如此。”
一枝梅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倒是少年英雄。”
一场爱情，就此时悄然萌生了。
现在无论纪骁龙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连顾绅都承认她是个很有眼力的女人。
顾绅道：“你认为以前他不是个人？”
袁胖子道：“至少我没有看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这点翻江龙也不能不承认。
顾绅道：“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她是怎么样的人。”
翻江龙忽然笑了笑，道：“匪就是匪？”
一枝梅冷笑道：“难道你不是？”
翻江龙摇摇头，道：“我也是。但龙生九子各有所好。”
顾绅道：“你认为你能和他比么？”
一枝梅道：“他一直认为自己比我小松山高尚，一直认为一枝梅配不上他。”
翻江龙道：“这倒一点也不假。”
一枝梅道：“那我就杀了你的‘高尚’。”
顾绅道：“人非圣贤、孰能无罪。”
一枝梅道：“你什么意思？”
顾绅道：“强扭的瓜不甜。”
一枝梅道：“你是说：我们无缘。”
顾绅道：“我并不是这意思。”
一枝梅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绅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若真心喜欢他，他总有一天也会爱上你，在那种情况下，你们的结合才是幸福地。”
一枝梅道：“什么？”
顾绅道：“因为他跟别的人不同。”
一枝梅道：“有什么不同？”
顾绅道：“他是在蜜罐中长起来的，在家里也是被宠大地，所以……”
一枝梅道：“所以他要是不愿意，就算真的杀了他，也还是不成地！”
顾绅道：“绝对不能强迫。”
一枝梅道：“看来你好像很了解他。”
顾绅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他。”
一枝梅道：“为什么？”
顾绅道：“我是他师父。”
一枝梅道：“你是他师父？”
顾绅缓缓道：“怎么，不像。”
一枝梅道：“那么说？你也会功夫。”
顾绅目光凝视着纪骁龙，道：“我只是个。”
一枝梅道：“顾老板？”
顾绅道：“小生意而已。”
一枝梅道：“没那么简单吧？”
顾绅道：“怎么讲？”
一枝梅道：“翻江龙这样的帽儿山大当家都跟着你，你会简单？”
顾绅道：“我们是朋友。”
一枝梅道：“你是？”
顾绅道：“狗头馆的顾绅。”
一枝梅咬着嘴唇，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问道：“原来你是特务科顾科长？名满江湖，谁都知道？”
顾绅心下甚喜，但口中自是连连谦逊。
一枝梅瞪起了眼，道：“我听说平和城你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各位能到我小松山，一路上不知将有多少武林朋友仰慕接待，岂独小女子有这荣幸？”
顾绅道：“我？”
一枝梅道：“大名鼎鼎的汉奸？”
顾绅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崇敬之色，道：“我看见过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看过，但只有你，才配称得上是个真正的巾帼英雄。”
一枝梅微微一笑。
顾绅道：“大当家的文武全才，佩服佩服。我从未看过比你更聪明的人。”
一枝梅道：“你少拍马屁。”
顾绅道：“那倒不是，就算将世上所有称赞别人的话，全都加到你身上，也不能形容你的精明。”
一枝梅道：“你佩服我？”
顾绅道：“又何止是佩服而已，他就算叫我立刻去死，我也愿意。”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但你显然不会叫我去死的，因为我是纪骁龙的师父。”
雷倾雪听得心里直发酸，道：“你说啥呢？”
顾绅道：“你不佩服们。”
一枝梅道：“哦？”
顾绅给她使了个眼色，道：“你要向大当家的学习……”
一枝梅耸然道：“你听说过金针老太婆么？”
顾绅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听说过他。”
一枝梅眼睛里立刻也露出同样的尊敬之色，叹息着道：“我当然听说过他……世上又有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呢？”
顾绅道：“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很难忘记。”
一枝梅道：“尤其是她和八国联军那一战，江湖上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见过，可是在传说中，那一战简直比神话还要神奇。”
顾绅笑道：“我至少听五百个人谈起过那一战，每个人的说法居然都不同。”
一枝梅笑道：“我也听过很多种说法，谁都坚持认为自己说的那一种才是正确的，谁都认为别人说的是谎话。”
顾绅道：“但至少有一点，却是每个人都不能不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