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唰唰唰……”尖锐而脆弱的黑色铅笔尖在画纸上不停地移动,发出一连串细碎的摩擦声,一个五官端正的少年模样的人便跃然纸上,他松开握着铅笔的有些偏瘦的手,铅笔欣然倒在画纸上。
他微张着嘴吐了一小口气,伸出被汗水浸湿而有些油腻的手肘,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他静静地观赏着那张画稿,嘴角勾勒出一丝欣慰的弧度,自语道:“终于完成了……”
他伸手抓住画稿的两角拿起来,微仰起头欣赏着自己精心画出来的人物,画中少年的模样和他有几分相似,确切来说这就是他以自己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人物,只不过他把他画得更好看了点,毕竟这是以后要面对几万个、几十万个、几百万个、甚至几千万个读者的主角啊!
他们都有一头不长不短的黑发,五官端正的脸庞,画里的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裤,一双黑色眼眸神采奕奕,而他则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T恤和褪色的黑色七分裤,同样黑色的眼眸里却多了几分空洞,一个是梦想里的他,一个是现实里的他。
他轻叹了口气,把画稿放回桌上,画稿里的他正显露着异常自信的神情,而他却莫名觉得那也是在嘲笑他,他跟着自嘲地笑了笑,别说读者,只要能通过漫画编辑的初审,他都会想要去酒店请所有在场的幸运路人吃大餐,虽然他并没有那个钱。
他向后倾斜身体靠在陈旧的椅背上,侧过头透过窗户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漆黑夜空,一丝惆怅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孤独,寂寞,落魄,这和他以前所期待的截然相反的生活,正是他无力改变的现状。
他叫陆子瑾,原本是个不爱读书的人,虽然平时没有太过专心的听课,但是成绩也没有差到底,可以说没有尖子生那么好的成绩,但也没有差生那么差的成绩,看起来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但偏偏有着一个对他而言无比远大的梦想,那就是成为一名漫画家!
他从小就十分酷爱漫画,所以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够画出那样精彩的漫画,所以一直以来,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在宿舍里,亦或是在家里,除了每日必做的那些事情以外,他都在不停地画画,他也因此变得鲜有朋友。
虽然有很多同学都在嘲笑他,但他都能够把那些讽刺当做自己前进的动力,尽管他的父母也认为他在不务正业,在不停苦口婆心的劝阻没有效果后,他们毅然截断他的经济来源,以此妄图他浪子回头,却没想到反而得到他更加激烈的反抗。
为此,他在新学期才刚刚开始不到两个星期,就带着自己仅剩不多的几百块积蓄,弃学并离家出走,搭上去往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他要向那些嘲笑他不认同他的人知道,他的梦想不是妄想,他坚信着自己能够实现梦想,而来到这里。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梦想,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被无情的现实狠狠地摔在地上,满腔热血被无情和冷酷打败,不要说什么走上人生巅峰赢娶白富美,就连当一名普通漫画家的资格,他都没有,现在他连自己的生计都难以维持,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饥饿的感觉,也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窗外是一片无尽繁华的情景,高楼大厦,霓虹灯,还有从未停息过的喧嚣车鸣声,而他这里则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一间四平方米不到的狭小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对陈旧的桌椅,一个开关键失灵的热水壶,一个面板上发黑的电磁炉,还有一个被绳子绑起来挂在窗户旁的竹席,那是他晚上睡觉用的。
一旁的地上堆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各种各样的漫画书,以及学习绘画技巧的指导书,还有许多世界各国的小说名著,这些都是他用最后的积蓄买回来的,对他而来比生命更重要的,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寂寥夜晚的灵魂伙伴。
他面前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不大的画,画中是一副挂着零碎几颗星星的夜空,在夜空的中心,有一颗比其他星星更大更亮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星星,画的右下角还有一句他用蘸水钢笔写出来的七拐八斜的字——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即使只有1%的希望,就已经足够,把漆黑的夜空照亮。
“咕咕……”他的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呻吟声,他侧头看着放在角落里的好几箱方便面,一股想吐的感觉立马涌上来,他露出无奈的笑意,低头伸手摸着隔着单薄衣服的肚子,自语道:“真是难为你了,这次就去买点别的补偿你一下吧!”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深绿色的房门前,握住生锈的把手打开门,薄弱的灯光照射在漆黑的走道上,他抬头看着微微抖动的黄色灯光,轻轻地关上灯和门,走道上再次陷入黑暗。
走道十分的狭隘,也很短,几步路就走到了尽头,他拐弯走下楼梯,他才看见对面墙壁上的窗户,正有一缕淡淡的月光挤进来,虽然并不能让这里的黑暗变亮多少,但最起码不会让他伸手看不见五指,他走的不快不慢,没有一点脚步声。
这时,他听到夹杂着说话声和脚步声的声音,两男两女四个人正在上楼梯,两个男人都留着杀马特发型,一身十分奇异的服装,两个女人也都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同时衣着十分性感,在他的认知里他们就是两个社会混混和两个失足少女,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也没有去注意他们,在他们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酒臭味扑鼻而来,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太大的反应。
直到他们的身影和声音都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他才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除了黑暗以外什么也没有的上方,他突然很羡慕很妒忌那些无所事事却依然能够如此享受的人,如果他不那么任性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落魄,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没有梦想就不会觉得迷惑,那种轻松快乐却没有意义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即使现在拦在他身前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他也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回过头继续走下楼梯。
他来到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前,把手伸进裤袋里摸索着,最后找到三个一块钱的硬币,他默默地透过玻璃门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想要进去,又不敢进去,就这样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不耐烦的肚子再次发起反抗的声音,他发了下呆,才握紧手里的三个硬币,像是去赴死的勇士般毅然决然地走进便利店。
“欢迎光临。”玻璃门上的检测器检测到客人而发出没有一点感情的机械欢迎语。
他和站在收银台的服务员相视一笑,便急忙以搜寻商品的缘由走到服务员看不见的地方,他“扑通扑通”加速跳动的心脏这才稍微缓和一点,他开始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品里寻找自己能够担得起费用的食品。
他注意到一个包装十分精美的食品,但是一看到下面标着的价格便顿时心灰意冷,他突然恨死了那几个简简单单的阿拉伯数字,他只好放弃这个目标去继续寻找其他的食品,突然,他因为注意到一个标价只需要两块钱的食品而顿时眼前一亮,就好像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找到绿洲一样。
他把视线移上去一看,却不免有些失望,那是一个包装十分差强人意的面包,从外表就可以看出来它的制作是有多么的粗劣,但他现在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可以填饱肚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因为饥饿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把它当做心肝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走到收银台前,轻轻地把它放到收银台上,服务员看到他那沾着许多墨水和颜料的手略有吃惊,但很快就转变成微微的笑意。
服务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兼职的学生,她绑着利索的单马尾,穿着红色的短袖T恤,落落大方,她把包装上的条码放到扫码机前扫过,轻声说道:“您好,一共是两块钱。”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听得出来她是个很贤惠的女孩,再加上还算不错的面孔,在他看来她绝对是个很好的女孩,只不过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种事情,现在霸占着他思绪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填饱肚子,这是人类也是动物最根本的特性。
女孩看着他拿起面包急匆匆地离开便利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真是令人怀念的模样呢,对吧叔叔,虽然不认识他,不过还是希望他可以继续努力。”
子瑾在没有人的寂静街道上,随意坐在路边,他撕开包装袋,他觉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重要,他的眼睛已经无法从它身上挪开,香味好像已经变成绳子紧紧地缠绕着拉扯着他,他咽了口唾沫,开始疯狂地狼吞虎咽,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手掌大小的面包就被吃完了。
他意犹未尽地看着沾着丁点面包屑的手,随手把被撕烂的包装纸丢到一边,“梦想啊,曾经以为近在咫尺的东西,现在却比那天空还要遥远……”他抬起头看着无限蔓延的黑色天空,自嘲地笑了笑。
“梦想……对了!”他突然坐起身来,眼里散发出一股许久不曾有过的明亮目光,“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他突然大喊起来,他瞪大着双眼,微张着嘴巴,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从他心底里涌上来,他迅速起身朝自己的住宿处跑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这一次一定要画出让编辑们都目瞪口呆的漫画,名字就叫做《神说:黑色命运》!”
他的身影很快就融进无尽的黑暗里,但是他还不知道,他刚刚想到的那个故事,他即将画出来的故事,以及之后他所梦见的世界,都不是虚无缥缈的天方夜谭,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平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