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精细和张桂英看着小脆瓜和小四给桃花送来的脸面帖子和布匹、绸缎、棉花、衣服、香粉、酒类……地契、银元和天井里那匹“咴、咴……”直叫的、撂着蹶子和甩着尾巴的大骡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两眼眯成一条线,小精细乐的一袋烟接着一袋烟的抽,张桂英喜的把送来的东西用手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她又出去摸一摸骡子,却被大骡子一蹄子踢了个迎面朝天,差点跌破了后脑勺。
“我说他爹啊,这会咱可发了,你说这么多的大洋咱可怎么化?老古语说的好啊,人不得外财不发,这会咱可交了好运了,发了大财了。”
张桂英左手摸着后脑勺,右手揉搓着腰间盘和脊椎骨,咧着嘴,趄着大牙,不断地痛苦的呻吟:“……哎……哟……哎……哟……。”
小精细的二郎腿跷的老高,上下左右不停的晃动,五个脚趾头上下无规律的勾挖,嘴里还“哼、哼”的唱上几句。
“桂英啊,咱今天可得喝几盅,高兴高兴,庆贺庆贺,酒还能舒筋活血,治疗跌打损伤。”
张桂英这会一反常态,并没有难为一向看不起的小精细,而是从彩礼中拿出一瓶洋酒打开两人便有滋有味猜拳行令喝了起来。
三盅过后,小精神有些昏昏然了:“人啊,有他妈下崖就有上坡。你听说咱们掖县有个故事叫“姐妹易嫁”吗?当朝的大臣毛国老就是咱掖县人,他在中状元前家境贫寒,中状元后为试未婚妻是否欺贫爱富,他仍然破衣褴衫孤身一人的来到昌邑县一村的岳父家认亲,当时已许配于毛娃为妻的姐姐见毛娃并未考中状元便狠心翻脸退婚,而妹妹重情重义,宁愿吃苦受穷断然嫁给了毛娃。后一看毛娃真的中了状元后悔已晚。我看你张桂英就是一个不义之人,你从来看不起我。今天你也陪我喝酒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哎……哎……你硬气个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熊样,你还想跟人家毛娃比?不知害臊。”张桂英撇着嘴,心里乐的都像开了花一样。
狐狸水狼味都臊,小精细和能算计倒也气味相投,夫妻双双喝的是醉眼朦胧。
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地里那丰收的庄稼和满屋的洋钱……刘参议站在掖县县衙的衙门口,自己也和刘参议、县长并肩站在门朝南开的掖县县衙门口,很多很多的大官小官、掌柜老板等人都在向他们在点头哈腰送钱送礼送红包。
父母没有了,哥嫂又净想害自己,爱大虎的心没人说,由于思想和心里上的打击,桃花病了。一个人正孤苦伶仃的倦索在东厢屋那森凉的泥炕上。
东厢屋靠閤嶝的墙上有一个小窗,窗上糊的窗棂纸已破了几个洞,风可以吹进来,月光、星光、日光也能射进来,夜间那昏暗的火油灯的灯光勉强的散射着微弱的光亮。
桃花面容憔悴、黑发蓬乱,对着狭窄的木棂小窗发呆的想着什么。
悲伤地泪水无声的流着,慢慢的湿透了她的枕头……
这个自幼失去父爱、母爱的十七岁少女正无力的、艰难挣扎在封建、愚昧、苦难的逼婚中……
看窗外天也早已拂晓。街上也传来了上井上挑水的人们的脚步声。大虎和往常一样,起来穿好以裳,到天井拿了担挣,挑了水筲,提着掼绳,解开大门到井上挑水。水井离大虎家不远,就在大虎家的屋东北角。大虎挑了一担水后,还没见到桃花像以前早上来挑水。以前挑水时,都是大虎为桃花摆到筲灌满水后拔上来桃花再挑回家。今天早上又没见桃花来挑水,大虎心中十分担心。
桃花怎么了?
什么时候能见着桃花?难道是病了还是被小精细和能算计合伙害了。大虎一边挑着水一边想着心事,心情不觉焦躁起来,红红的脸上飘起了阴云。
大虎、双喜和忙忙(奶奶)都在东间炕上睡,父亲和母亲在东套间炕上睡,姐姐大玲和妹妹小玲在西间炕上睡。忙忙早晨早早地起来后把昨天下午从坡里拔来的艾子都插在家里的每个门上和窗上。又把捻的五色线给小孙子双喜系在手脖子和脚脖子上,又到西间把五色线给大孙女大玲和小孙女小玲系到手脖子和脚脖子上。
当大虎又挑着一担水倒进水缸,然后把担挣、水筲、掼绳放好回到屋里后。忙忙对大虎说:“大虎过来,明天就是五月端午节了,得在太阳出来已前把五色线系上。”
大虎来到忙忙跟前,忙忙拿了五色线给大虎系在了手脖子和脚脖子上。忙忙见大虎累的满脸是汗,心痛的把大虎拉到身边,坐到炕沿上说:“看把你累的,快歇歇,我觉的这几天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瞒着忙忙。你和忙忙说说,忙忙也许能帮你想个办法。”
“忙忙,我真的没有什么心事,只是先头挑水累的。”大虎亲热的抚摸着忙忙的手说。
吃饭了。
母亲一边拾掇着饭,一边招呼着刚从坡里干活回来的丈夫王正一边招呼着婆婆、大虎、大玲、小玲、双喜吃饭。家里虽没什么好吃的饭菜,但一家人总过的十分舒心快乐。
早饭后,大虎在桃花沟东的地里干了一头晌活往家走,当他走下桃花沟正要跳过“哗、哗”的河水时,桃花忽然从旁边的河边走了过来。大虎一看,原来桃花正在河边洗衣裳。
“大虎哥。”
“桃花。”
大虎随着声音朝河对岸走来的桃花望去,只见面前的桃花面容憔悴,脸上瘦了很多,大虎不觉一阵心酸。
“桃花,几天都没见到你了,你看你……。”
“大虎哥,我在等你,他们已收了媒人小脆瓜送来的彩礼……想强迫把我嫁给三蝎子。我……只有一死……你今后……个人管好个人……找个好媳妇……。”
桃花哽咽的说着,眼泪不知不觉的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滴到水里,一群群鱼儿好似同情似的在他们周围游动,水中泡着要洗的几件衣裳已随着水向下慢慢漂流。
“衣裳,快,叫水冲走了,快捡回来!”
“不要了,大虎哥,我再也不需要了,用不着了,让她走吧,这水多干净,她自由了……我、我用不着了……用不着了……!”
“不,不能啊桃花,咱桃花沟水中的树根都是根根相连,冲不走的,我们一定能捡回来给你的。”
“大虎哥,记住,今后别总是毛手毛脚的。你看,你的袖子又破了!”
桃花从胸前取下带有一根线的针来,慢慢的,细心的,一针一线的,密密麻麻的为大虎缝着……
然后,把这个用完,带着线的针慢慢的撂在了水中……,流着眼泪喃喃的自语道:“走吧,走吧……”。
大虎怒气冲冲手握双拳,两眼瞪的像铜铃,咬着牙怒视着前方,嘴里狠狠的骂道“这该死的三蝎子,小精细,能算计,我这就杀了你”。
桃花的双臂紧紧的抱着的大虎的左臂偎靠在大虎的身上。
“大虎哥,咱斗不过他们,斗不过……”。
在这时,她觉得只有大虎哥大玲姐是她唯一的依靠、知心和希望,更是这个十七岁少女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这些都将很快:永远永远的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