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哗的人群一片死寂,仿佛纷纷被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了脖子,就那样直勾勾盯着我。
在人群中央,不知何时让开了一条路。
路尽头,一身雪白婚纱的新娘羞答答低着头,修长玉手紧张把弄着手中花束。
她选了我当“相好”
过了许久,我才艰难明白这么回事。
“啪啪”
“你这后生艳福不浅,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没给太多反应时间,人群再度炸锅。
在充满嬉闹与羡慕的喧哗之中,神情恍惚的我被强推到新娘面前。
接下来的近十分钟,我是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渡过的。
直到新娘轻轻拨开我护住她臀部的手,飞一般逃进婚房中,我才骤然清醒。
接下来,面红耳赤的我理所当然被人们取闹了好一会儿。
那些心怀嫉妒大老爷们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新娘屁股软不软
这个问题有点粗鲁无礼,不过在什么荤话都聊的乡下很正常。
我的统一回答是,不知道。
这么明显敷衍的回答,理所当然要招来严重不满。
甚至连大叔脸上也写满了两个字。
装比
其实我真没有装,确实不知道。
因为,当新娘趴到我背上的时候,我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心中的纸条上。
纸条是凭空出现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在哪
从字迹上看,与上次收到的纸条相同,是风衣大叔写的。
这令我万分疑惑。
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要问如此奇怪的问题,还是采取这种隐秘方式
虽然万分不解,但考虑到他一向行踪古怪,这样做也许另有目的,便忍住好奇没有问。
很快到中午宴席,本市人一向好客,我与大叔两位外地人也在邀请之列。
不久前有些冒犯新娘,我坐下后本来有点心怵。
惊奇的是,新郎看到我不仅没有丝毫敌意,反而笑眯眯敬酒。
等他走后,我的眉毛皱成一团。
由于闹出多次不愉快的事情,把新娘在“找相好”环节选中的人当成贵宾对待的习俗,在两年多前就被舍弃了。
这里怎么还在延续旧俗
又一个疑问涌上心头,我有点忍耐不住,急切想找大叔问个痛快。
“大叔”
“注意看”
刚欲开口,却被冷冰冰口吻打断。
突然间又恢复原来的冷酷表情,我一时没有适应。
被我用惊疑目光盯视,大叔悠悠吸着烟,没有其他反应。
收回目光后,我的眉头拧成疙瘩。
这次进村到现在,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让我觉得今天的他特别奇怪。
抛去纸条不说,我们明明是来调查鬼村的,可如今却在参加这场没缘由婚礼。
还特别叮嘱让我注意看着一切,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其实,那新娘是个骚娘们”
正暗暗思索大叔得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用意,突然传来一个醉醺醺声音。
说话的人就坐在身后,与我背对背,无法看清他得容貌。
但一瞥背影,莫名熟悉感又涌上心头,让我认出他是谁。
他便是开婚车的司机,上次陪黄大爷下棋的中年人。
好好喜宴上冒出有关新娘的荤话,附近的人自然被吸引。
被人注目,貌似喝多了的中年人更加起劲,绘声绘色讲述个不停。
“早上我开婚车去接那娘们时,一眼就认出她,她是在城里做那个的”
说到这里,中年人故作神秘压低嗓音,手臂动了动,好像给前方的人们比划了个手势。
虽然因背对着看不到手势,但根据其他人露出的惊奇表情以及他刚才的话,我能猜到八成,不禁对他厌恶无比。
不是我清高,估计懂点人情礼貌的人都会跟我一样反应。
人家大喜的日子,却在酒桌上散布新娘以前是小姐的言语,这简直算是来闹场子的。
如果被男方家属听到,万一男方肚量很小,那很可能会对刚刚结成的家庭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
有句话说得真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有的人听出不对劲,很快离去。而一些好事儿的人则紧紧围上去。
“真得假的呀”
“当然是真的李娃子,你忘记你叔我是干什么的了吗。不是你叔吹牛,说不定我以前还叫过她的钟呢”
“哇”
“是呀,忘记您是专门从城里请来的老司机,是见过大市面的。”
有个后辈质疑,中年人仿佛受到莫大耻辱,丝毫不顾及场合,拍着胸膛越说越过分。
我早已听不下去,不知多少次想起身干涉。
可是,从第一次欲起身时,大叔的右手就死死扣住我的肩膀。
力道之大,令我挣脱不得。
他紧接吐出的一句话,同时打消了我用言语阻止的冲动。
这句话我听过,“注意看”
到底让我看什么呢
眼看挨桌敬酒的新郎正朝这边走来,我焦急不已。
咦,她还在看我
关注新郎动向之际,我猛然发觉,跟在后面端酒具的新娘借助面纱遮挡,朦胧美目还在一直注视着我。
农村的谣言可是可怕的,农民出身的我可是有深刻体会。
一件本是非常荒唐的事一旦传播开来,假得也能说成真的、公得都能说成母的,简直比至尊太监赵高的指鹿为马“壮举”还要厉害。
即便不明白新娘为何总是看我,可一与她的目光接触,我心中涌起一丝莫名关切。
不行,不能让一名醉汉毁了她的名节与以后生活,说什么也要阻止那疯言疯语。
“你叔我掂量,那小子八成是她的老客户”
没曾想,刚下定决心,中年人突然扯上了我。
“否则,怎么会选一个外地人当相好”
“他怎么恰好在结婚时来村里分明是特意赶来的”
“你特么胡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中年人的舌根如此碎,三言两语让我与新娘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眼瞅着一米开外的新郎脸色唰地一声变得铁青,我暴怒起身。
令我惊疑的是,在暴起那一刻,明明一直按住我的大叔骤然收手,摆出任我行事的姿态。
被他相差巨大的离奇反应弄得一愣,不过顾不得多想,我粗暴出手将中年人拽起来。
“干什么你”中年人吓了一跳,看清是我后似乎有点心虚,满脸惧色小声质问。
而我早已怒意全无,脸上的恐惧比他要强烈百倍。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他竟然是早已惨死的公交车师傅李大方
除此之外,我的恐惧不仅仅来自他。
抓住他衣领的那一刻,手中又凭空出现一个纸条。
“你我已经走散了。无论你正经历着什么,都不是真的。逃速速逃往村口”
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现在身边的大叔
瞅着明明已死却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李大方,再望望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笑意的大叔,一股莫大寒意猛烈冲击大脑。
“哗啦”
下一刻,我抬脚踢翻酒席,没命般朝村口狂奔。
一口气跑出一百多米,没有人追来,可心中惊恐反而更甚。
因为,耳边传来一个熟悉、此刻觉得恐怖无比的平淡嗓音。
“我说过,承担勾魂索命职责是你的宿命,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催命般不断回响,吓得我几乎头皮炸开。
终于,逃到了村口。
明明到了与真正大叔的约定地方,可我内心却充满绝望。
眼前村口的那颗古树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招鬼鸦
在满是幽青眼睛的树冠下,“大叔”正平静站在那里
“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必遭拔舌之刑。”
注视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大叔”缓缓吐出一句莫名话语。
“啊”
没给我思索这句话的时间,左肩猛然传来阵阵巨疼
紧接着,一股莫大力量凭空出现,扣着左肩将我朝鬼树拖去